廖丞相这一步棋走对了,密信才能在卫王的严查细搜之下依旧完好递送到韩昭手里。
看完信,韩昭却犯了难。
廖丞相写信给他,就是强行把他拖下水。但这建立在一个前提基础上,就是韩昭本人回都了。否则等到尘埃落定,韩昭再看到这封信时,什么都晚了。
时局微妙,镇北侯却返回盛邑,这说明他心中已有决断,可以成为廖家倚仗的力量。
廖丞相这一次堪称豪赌。
不过,他赌对了。
韩昭长长呼出一口气,忽然发现一件事:
印记不见了。
贺小鸢的印记其实很有规律,如无岔道,每十里会有一个。但韩昭循着她的指引钻入小路之后,很久都未再见到新的标记。
这即是说,已经到地方了?
韩昭与手下四处寻找,果然在一片林子后头发现一处山房,距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三里。虽非远离人烟,却也得方外清静。
山房的门墙很高,隔挡了外人视野,离门口站得再近,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透出亮光。
韩昭那手下见状,打算跳进去给侯爷开门。可他才要屈膝跳起,韩昭一把按住他道:
“别胡来!”
这外墙是用上好的水磨砖砌成,整齐美观,而且还很坚固。韩昭退后几步,从地上拣了个石块,运上臂力对着墙面丢去。
虽然只是随手一掷,但以他力量,在普通青墙上砸出个洞是绝无问题。
可是墙没有破,甚至连个白痕都没砸出来。石头还未触及高墙,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弹了开去。
墙体表面,闪过一层水波状的绿光。
“结界?”
韩昭挑了挑眉,走到大门口,抓着鎏金的兽头门环咣咣敲了两声。
他要正儿八经登门拜访。想来廖红泫选这里当藏身之地,或有所恃?
黑夜寂静,声音传出很远。
过了好一会儿,门后才响起一个声音:“谁啊?”
是老妇声音特有的嘶哑,能听出两分紧张。不过这家人住在郊野,半夜三更突有不速之客敲门,感到紧张似也正常。
韩昭清声道:“金田故人来访,客人可愿一见?”
廖相把密信发去他在金田的行馆,所以这即是信中记载的暗语。“金田“指代韩昭本人,对方如若是廖家人,应该知道这句寒暄背后的意义。
门后安静了。
韩昭回望来路,决定再等上一小会儿。
十几息后,门上现出一个方形小口,有一双眼睛从里面向外窥看。韩昭见不着这人全脸,但看出这双眼睛黑白分明,眼周肌肤光滑无皱纹,自然不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这双眼睛看见他,当即一亮,随后有个惊喜的女声响起:”呀,真是镇北侯!“
廖红泫在盛邑中住了十来年,韩、廖两家又是世交,她当然见过韩昭。虽说十年未见,但韩昭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气势不同。
“稍等。”杜衡按住她要去拔门闩的手,低沉道,”你说你是镇北侯,证据呢?”
光是长得像,并不能说明什么。
韩昭要怎么证明自己是韩昭?他想了想:”十年前我取得蟠涂关大捷,回都后廖丞相赠我一只红皮剑鞘,鞘内镌有小字:‘国之利器’。据说这四字还是廖大小姐的主意。”
他是修行者,宝刃温养于身,根本用不到剑鞘。廖丞相送鞘,当然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并且,就算外人记得廖丞相送过剑鞘给他,却也不能知道鞘内还镌了字。
其实那个时候韩昭年少成名,廖丞相有意将廖红泫嫁给他,只是后者无心,并且两方都是卫廷第一流的权贵,强强联姻怕招来卫王猜忌,所以此事后罢。
这段经过,廖红泫却是记得的,当即对着杜衡点了点头:“没错。”而后对韩昭道,“镇北侯如今站在哪一边?”
韩昭后退两步,让她能够看清周围:“我若是奉命缉拿,就不会只带这么点儿人手。”
这话一下就说中了关键。如果镇北侯是奉王命剿孽,自可以大张旗鼓,怎会是深夜里只带一名心腹出现?
门内的廖红泫抿了抿唇,就要开门。杜衡手上一紧:“小心为上!”
凝心斋对于外敌的防御十分强力,可要是自个儿开门放人,那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廖红泫却道:“镇北侯此时此刻出现,就是冒了绝大风险。我信他!”说到这里凝视杜衡,“若有差池,你能护我周全么?”
“我必尽力。”杜衡很老实。对上镇北侯,他是真地没有把握。
他松开了手,廖红泫一笑,暗自吐了口气,而后拉开门闩:“镇北侯,请进。”
韩昭多看她一眼。
从前他和廖红泫见过也聊过,并未觉得此女有甚特别之处,除了性子冷清一点,与大宅仕女也没甚不同。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却让韩昭印象改观。
廖丞相分明在信里写道,廖红泫搬去乡间居住十多年,那就是远离了上流社会,远离了政治中心,本该与普通平民没有区别才是。
可她说出来的话,分明又很贴近时局,甚至一眼看出镇北侯此刻的处境。
她能做此分析,说明她对于时事很是了解,至少弄清楚了卫王与镇北侯的关系,弄清楚了廖家选择与镇北侯的关系。
对一个久居小镇、消息闭塞的女人来说,这很厉害了。
又或者,她的消息并没有那么闭塞?
韩昭振袂,正要入门,远处的天空中却有一团青色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