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兵丁变着花样骂到兴起,后头的褐军大部队轰笑不绝,有时还一应一和,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群骂场面。
平原空旷,这成千上万人整齐划一的骂声,就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余音不绝。
相比之下,青苓城大门紧闭,里头静悄悄地,没人来回骂,也没人来理会。
廷军拒不理会的心思,表现得很明显了。
褐军却不会善罢甘休,跟着骂到声震九霄。
骂到兴起,站在城门下的褐兵解开裤子,一边吹口哨一边谩骂,再一边对着青苓城撒尿。
城门上终于传来回骂,足见上头的官兵也忍不住了。可惜,稀稀落落,与底下的声震平野不能相提并论。
对方既然接茬,城门下的几个褐兵当然兴头更起,打了鸡血一般。
这唱戏最怕唱独角戏,唱着唱着就没劲儿。这时候上边儿有人接腔,那演起了对台戏才精彩呢。
可就在这时,突闻噌噌两声,城门上射下两支羽箭。
它们间隔极短但准头惊人,一眨眼功夫就将骂得最凶、嗓门最大的两个褐兵给钉死在地面上!
其他兵丁都嚇了一跳,想也不想,飞快往后撤逃。有人腰带都未来得及绑好,提着裤子就跑。
褐军的笑声一顿,城门上的卫人守军却欢呼出声。
这几个骂人的,已经站在一般弓箭的射程之外了,却没料到自己还逃不过杀身之祸。
两个倒霉蛋当场气绝身亡,余下的赶紧又撤出二十丈才站定,在长官的示意下继续破口大骂。
……
两箭射出,石从翼才放下强弓,骂了一声:“要不是侯爷有令不许应战,看石爷爷怎么教训你们这帮孙子!”
边上的士兵一阵欢呼加鼓掌,格外热烈。
谩骂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
其实昨天清晨他们打退一波褐军的进攻,过程不必赘述,反正惨烈惊心,各有伤亡。
褐军最后虽然退兵了,但接着就使出轮流谩辱的阴招儿,专拣难听下作的骂。卫人被骂得气血浮动、眼冒火星,却又不能出兵,好生郁闷。
石从翼听从韩昭命令,压着性子待在城里,这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才拿弓射死两个。
虽然他知道,这于事无益。
会骂人的,对面要多少就有多少。射死俩,立刻就会有人上来补位。
可是动手杀人,至少他出了一口鸟气,心里舒坦不是?
“都守好了,一个苍蝇也不能溜进来。”他吩咐完就扔下强弓,往中军去了。
马勒个……算了,侯爷说不理会,那他就眼不见为净得了!
由于位置合适,青苓署衙临时被征用为军议厅,供廷军首领开会决策之用。
石从翼走进去时,正好外头有人来禀:“报!孙家庄方面前往涂镇支援,半路上遭遇褐军,不、不敌!”
石从翼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咯两声脆响。
韩昭正在研读军情。天热,他在帐里打着赤膊,闻言手上一顿,才比个挥退的手势:“知道了,下去吧。”
他面上的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石从翼大步上前,洪声道:“侯爷,我们真地什么都不管了?”
“在你之前,已经有七八个来请命出战了。”韩昭抬头看他,眼神黑沉沉地,“是我下达的命令不够明确?一个个都蹦哒得这么欢实?”
石从翼一窒,但紧接着近乎咆哮:“那就眼睁睁看着褐军嚣张吗,一边到城前辱骂,一边去外头绞杀我们的援军,我们的兄弟!”
“敌我力量悬殊,褐军就等着我们熬不住、忍不下冲出城去。”韩昭凝视着他,语气转作严厉,就有无尽威势,“知不知道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逞一时之意气,青苓城若是没守住呢,中部要是没守住呢?后面叛军剑指盛邑,你我都是罪人!”
石从翼缩了缩脖子,声音放软下来:“侯爷,总有我们能做的吧?其他队伍的兄弟在为我们流血送命呢!”
廷军主力被困于此,其他军队就得前来应援。褐军干脆以青苓城为饵,借机围点打援,来一组廷军,就消灭一组。
“忍!”韩昭冷硬道,“忍到镇北军到来,你就可以放手大干。”
“咱的军队早该到了,两天前就该到了!”石从翼按了按指关节,发出喀喇脆响,“会不会路上出了事?”他们被围在城中,消息进出都很困难。
“褐军也不傻,知道我们忍辱负重为了什么。”双方都在博弈,这一点韩昭心里有数儿,“茅定胜必定派人半路拦截,阻止镇北军与我们会师。”
石从翼咬牙道:“可要我去迎他们?”
“你现在出去,也只是送菜。”韩昭眼中寒光闪动,“褐军正要使尽一切手段,激我们出去应战。当下此局,就看谁更能沉得下心。你我须笃信镇北军一定可以赶到,这些账到时再与褐军一并清算!”
这些话,石从翼其实已经在心中默念无数遍,可是从韩昭口里说出,才有令他信服的力量,才能令他一腔暴怒都慢慢压下。
可就在这时,外头有传令兵飞奔来报,神色仓惶:“侯爷,左路杨翎杨副将带八百人,违令杀出城门!”
石从翼一惊,韩昭勃然色变,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他丢笔站起,顾不上骂人,毫不犹豫对石从翼道:“你的机会来了。带一千人出去,把杨翎给我抓回来!”
石从翼暗自搓了搓手,大声应“是”,飞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