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中并不明显,待秦王走近时才能看到他眼中蔓延的血丝,素来干净整洁的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看起来憔悴又疲惫。他端着药坐在床前,声音一如往常般简洁明了,低沉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起来喝药。”
他刀削斧凿般的俊脸上冷峻冲淡,深邃的双瞳中蕴含着碎光,更衬得瞳色如墨,深沉得波澜不惊。没有因她的寻死觅活而愠怒暴躁,亦没有因她的死里逃生而喜形于色,他回归了初见时的冷峻与淡漠,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顾清漪低垂了眼睑,掩住眸中复杂的情绪,唇角却勾起一抹苦涩难堪的弧度。
她如今举步维艰,一无所有,只剩下腹中血脉相连的孩儿了。
屋子内的气氛像是凝固住了一般,几欲让人窒息,芷兰强忍着惊惧,把躺在床上半晌没有动弹的顾清漪扶起来半靠在床上,担心王爷生气,还解释了一句,“姑娘睡了两天,想必没有力气了,王爷,让奴婢替姑娘喂药吧。”
她伸出手,见秦王没有反应,立马就明白了过来,重新退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只是余光依旧关注着两位主子,深怕他们再生矛盾。
白穆云尝了一口,才舀了半勺递到顾清漪唇边,深褐色的汤药气味冲鼻,顾清漪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却还是张开嘴喝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她喝药那一瞬间,屋子里的气候陡然从冷冬化作了暖春,气氛变得暖然和煦起来,只是她顾不上多想,入口的汤药苦涩至极,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忽而有一颗清甜的东西抵在唇边,她下意识地吃了下去,嚼了几口才发现,这是蜜饯。
抬头便看到秦王面无表情的脸,若不是他的指腹还染着蜜饯的残红和甜味,几乎让人怀疑方才递蜜饯的人不是他似的,他只是从容不迫地再次舀了一勺汤药递过来,顾清漪只好吞下口中的蜜饯,压下喉间的恶心感,再次喝了下去。
如此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把小半碗的药喝完了,秦王一句不发,端着碗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慢慢地,顾清漪便发现了不对劲,秦王似乎在有意躲着她。
在她生病之前,一日总会见到秦王几面,连午膳都是一起食用,然而等到她痊愈之后,就再也见不到秦王的身影了。他一大早离开上朝,中午更是在前院书房用膳,晚上她又早早地睡去,一日之中自然没有机会见面了。
顾清漪自然不觉得如何,依旧我行我素,听风看云一如既往,而院子里的下人们态度渐渐有了变化,眼神带上了嘲讽。
一日她在院子里漫步,便见两个洒扫婆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仔细听了一下,原来是在讨论她失宠的事。
“可不是么,清白人家的姑娘哪会这样无名无分地住进来,瞧瞧都叫着什么,姑娘长姑娘短的,连个姨娘都不是,她也真不害臊。”
“就是,要是我,早就咬舌自保名节了,偏她还住得心安理得。”
“我告诉你,那位顾姑娘肯定是怀孕了,整日熬的药汤,不是安胎药又是什么?”
“嘶,无媒苟合,当真是不知羞耻。”
……
思晴觑了一眼顾清漪面无表情的神色,连忙站出来呵斥道,“都不要命了,居然敢乱嚼舌根,来人啊,带下去打十大板。”
那两个婆子连呼饶命,很快就被负责刑法的婆子拖了下去,听着外边传来啪啪的板子声,芷兰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太便宜她们了,思晴姐姐,这种人就该割了舌头发卖了才是。”
“姑娘如今在安心养胎,府内不宜有血腥,免得冲撞了。”思晴解释了一句,复而看向顾清漪,揣摩着她的神色,“姑娘,您觉得这处置如何?”
顾清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脸上带了几分讥讽,似笑非笑道,“这两个婆子倒是大胆,明知我每日都在这个时辰逛院子,还敢乱嚼舌根,也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恃无恐。”
思晴脸色变了变,镇定地说道,“这两个婆子粗鄙不堪,驽钝不开化,这才无心之失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放宽心,不要放在心上。”
顾清漪嗤笑了一声,“思晴姑娘请放心,我不会绝对不会想不开去寻短见的。”
思晴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镇定,低眉垂目道,“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奴婢们也算不负王爷嘱托了。”
前段日子,不管是谁与她替秦王势必要翻脸,如今她神色淡淡,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扶着芷兰的手便回房了。
芷兰怕她无聊,偷偷让人在街上买了话本回来让她打发时间,顾清漪大概翻了一下,内容大同小异,不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女子的悲欢离合大都是由男子主宰的,不管是多么惊才绝艳或是门第高贵,若是所托非人,终是凄苦一生罢了。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苛责。
手上的话本许久没有被翻页,顾清漪对着女主人公奋起反抗的一段怔怔地发呆,直到灯光倏然一暗才移开视线,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秦王。
她丝毫没有偷看话本被抓的慌张,也只有芷兰那个傻姑娘才觉得她偷买话本神不知鬼不觉,有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秦王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果然,秦王神色不变,深邃黑瞳倒映着她的身影,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通知她,“本王已经请旨娶你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