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白薤谷的时候,沐昧曾听师父说过尚同谷旧事。
几十年前,墨家总部“尚同谷”曾在荆扬一带,也如今日“白薤谷”般盛极一时,势力甚至要比“白薤谷”再强百倍。后来,“尚同谷”因反对晋嵩向东吴发动战争,便在谷中收留流民,帮助东吴对抗晋嵩,也因此而早在老皇帝司空宣当太子时就受他忌惮。
所以,“白薤谷”兴盛,师父对于晋嵩围剿墨家,其实早有担忧,才早早在一年多前,就让过目不忘的自己背诵《墨经》残本——据师父说,当年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守无不严”而被诸国誉为“得之可得天下”的秘籍法门《墨经》,之所以只剩下《尚同》《非命》及杂守、号令、旗帜篇,也是因为其余典籍在“尚同谷”被毁时四散佚失。
当时,师爷墨渊被杀,师父与师叔“混不吝”从“尚同谷”中逃出,的确曾在中原作为游侠游历,但沐昧却从未曾师父口中听到,师爷“混不吝”有个女儿的。
“那‘混不吝’现在人在哪里?”沐昧着急询问,心想,墨家不知还有哪些未曾料到的人活着,兴许,能帮自己完成师父让她光复墨家的心愿。
千窍说:“枢卯出生不到一年,村子里来了位县太爷家的恶霸少爷,整日欺压百姓,‘混不吝’为替民除害,一刀把他刺死,结果被官府抓捕,县太爷把他杀害。‘一枝花’自刎陪葬,沈涉便带着枢卯前往洛阳,后来……她就跟着征歌夫人去了吐谷浑。”
“枢卯跟征歌去了吐谷浑?”沐昧不解,“她们怎么扯上关系的?”
“苁蓉”,千窍不愿再多言,“你问得太多。”
“最后一个问题!”沐昧抓紧机会,怕今日后千窍再不肯开口。
千窍张了张嘴,沐昧却已抓紧问出:“你当初说,你没有救下最该救的人,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长宁公主’征歌?你跟征歌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千窍怔愣在当场。
“有一天……我听叶戟跟枢卯吵架说的。”
“这么多年……”千窍神情黯然,望着满地的药草和行医器具,想着当年从吐谷浑逃出的情形,痴声呢喃,“叶戟她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原谅我……”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沐昧急切想得知真相。
千窍黯然出神,半晌,叹了一声,让沐昧离开。
沐昧皱了皱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极其不快。
看样子,长宁公主征歌去世,的确与千窍相关,但千窍当年做了什么,她又与师父有什么关系?恐怕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或许……还有个人可以告诉她真相。
沐昧想着,依照百蕊前日所言,找到了枢卯的住所。
相较于丹琶的幽静,千窍的冷清,枢卯住的地方,显得更令人意外。
若非百蕊指点,沐昧压根不会想到,校场与竹林中间,夹杂在亭台殿宇当中的那间高脚小木屋,四周种着菜地,简陋到不像有人居住的,正是枢卯平日生活的地方。
沐昧来到小木屋前,推开菜地外栅栏,一支羽箭“嗖”的落在脚下。
沐昧一怔,又要向前,一支羽箭又落在脚下,端端拦住去路。
沐昧终于恍然:羽箭并不伤人,却分寸落在她脚下,分明是枢卯的逐客令,她根本就不想让自己进去!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不愿意正面面对自己呢?
沐昧想到那日竹林中,她用木鸢救下自己,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离开小木屋,沐昧悻悻地返回,却忽然撞上个身影。
眼眸低垂的视野里,只看见一双黑靴,靴帮绣着熟悉的飞鸟玉兰图案,久违的玉兰清香从锦绣白衣的下摆散开,隐隐入鼻,让人直想要哭。
沐昧低着头,半晌,眼泪已从眼眶涌出,夺步就要离开。
司空珩一把拉住沐昧,温声责问:“一个月未见,见到人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跟你有什么可说!”沐昧哭着吼叫,从泥石雨夜里芦苇被滚石砸中,到千机谷若干次命悬一线,再到茯苓、红蓼、与叶戟的不对付,种种委屈,纷纷涌上胸口。
“一个月未见,我马不停蹄,专程来见你,你就说这样的话?”
司空珩温声说着,抬手擦沐昧的眼泪,却被她一把推开。
“少装什么好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没有人知?从千机谷出来,你利用我想做什么,你利用千机院想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明白?司空珩,只怪我瞎了眼,白信了你!”
沐昧哭着喊着,推开司空珩,夺步就要离开。
司空珩一把拽住她到怀中:“沐昧,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想听!”沐昧眼泪横飞,哭嚷着要挣脱司空珩。
司空珩抱紧沐昧,十几遍叫着名字让她镇静下来:“你就算有再多判断,也该问问当事人,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我承认,我建立千机院蓄养婢女确实有目的,但我对你……确实从未有过半分利用之心!你仔细想想,自见到你,我对你做过什么利用的事?”
“你没有?”沐昧推搡着司空珩,一边哭嚷一边质问,“你利用我收集余万年与司空侗勾结的证据,为你在凉州站稳脚跟!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骗我跟叶戟到千机谷,害得我险些丧命!你蓄养婢女为你收集各藩王情报,却把无用之人一脚踢开!你想想千机谷无辜丧命的那二十七条性命!你想想与家人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