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中,杜锦华擦干泪水道:“练公子,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大伯说么?”
白棠摇摇头:“您的大伯离世,请节哀。但您说段鹤林就是我的师傅。有何凭证?仅凭那几张印有许丹龄印鉴的书画?”
杜锦华冷笑道:“早知你会这么说。光凭几幅书画的确不足以证明段鹤林就是你师傅。但是,彩版的工艺呢?”
白棠正色道:“师傅教我雕刻、绘画。因雕版之技是我家传的营生,我结合了前人智慧,又将师傅所授的技艺融入雕版之中,方有这彩版之技。实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同行们多年的积累自然改进的结果。杜先生若说彩版工艺是从未接触过雕版术的段鹤林所创,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
练老爷子与高怀德缓缓点头。
杜锦华冷笑道:“你这话倒有几分道理。只是你并非大世族出身,哪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家中自有雕版作坊。印刷的书册供族内弟子使用。我大伯从小耳渲目染,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这才有了彩版术的革新!谁知你——”
白棠摇头:“你如此信誓旦旦,定然是带了证明来。那便请大会儿一观吧!”
杜锦华被他的淡定从容激得恼怒更重,冷哼了声道:“上雕版!”
两名仆从打开只箱子,取出几块巴掌大的雕版,拼在了一块儿。
众人搭眼一瞧,一幅蝶戏牡丹图分成了六块小版。
都是同行,雕工好坏一眼便看得分明。的确是上好的图,上好的雕工。
杜锦华又取出整套的版刷工具,竟与作坊里的工具毫无二致。
高怀德怒极,目光冰冷的扫视着屋里头的工匠。白棠教授大伙儿彩版的法子时毫无藏私,虽然三令五申,经书刊印前这法子要严防死守绝不能透露出去,想不到还是有人提前泄露了工艺!不,这不是泄露,这是将彩版的法子全盘托出交给了外人!
老头儿恼得简直想吐血!
练石轩冲他摇摇头,莫急,看看情况再说。
杜锦华退了半步,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上前,手持工具,开始版印彩画。
他动作熟练而细致,一层层的渲染着画面上不同的色彩。用了小半个时辰,一张画才算完工。
眼见一朵正红色的牡丹渐渐成形,那蝶翅上的颜色清楚鲜艳。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俱是说不出话来。
徐三忍不住道:“两位老爷子,咱这《金刚经》的版画,是四月开工的吧?”
练老爷子点点头。
“南京离杭州虽路途遥远。”徐三道,“但咱们要印一本全彩版经书的消息传到杭州,个把月足够了吧?”
练老爷子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杜锦华冷笑道:“怎么,你怀疑是我们盗取你们的工艺?笑话——”
“杜先生。”白棠好笑的道,“您怎么证明这块版画是在我们之前段先生所刻?”
杜锦华满面遗憾的道:“我大伯常年在外漂泊,去年才到我杜家落脚休整了些时日。待他准备教授彩版工艺时,已经让你捷足先登了。”
众人嘘声四起。
这理由,实在过于牵强。
白棠摇摇头,转问那位工匠:“师傅如何称呼?”
那匠人瞧了瞧杜锦华,答道:“在下姓窦。”
“窦师傅。”白棠客气的问,“是段先生指导得您彩版工艺?”
窦师傅点头道:“正是。”
“师傅长期与雕版打交道,可有见猎心喜?”
“是。段先生大才。在下受教!”
白棠迅即一笑:“段先生是否对你倾囊相授?”
“倾囊相授,毫无藏私。”
“嗯。你即与杜先生同来南京献技,必然是技艺出众。”白棠笑着淡问了一句,“墨绿之色,怎样调和而成?”
诸人一楞。
墨绿色怎么调和而成?这个问题——
练老爷子白眉微挑。他擅画,如何调色了然于胸。但是雕版师傅们常年只与黑白二色打道,调色对他们而言,全是多余。
姓窦的男子一时茫然。不禁看向杜锦华。
杜锦华冷声问:“练白棠,你什么意思?”
白棠又问:“豆绿色如何调制?”
窦师傅不明所以又有些慌乱的退了一步。
“练白棠——”杜锦华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棠摇摇头,指着他们带来的红色墨汁,再问:“那你今日所用的赭红色是怎么调制的?”
窦师傅皱眉道:“颜料是事先备好的。”
白棠失笑道:“窦师傅,你说你是段先生亲手教导。他竟没有教你色彩调和之法么?”
杜锦华同来的人的面容一时都有些僵硬。
“我称这套彩版之法为‘木版水印’。一是重在雕版,二是重在印,且是彩印。即是彩印,调色自然也是重中之中。窦师傅,段先生不可能没教你如何调色吧?”
杜锦华大呼百密一疏!会画画的人谁不会调和颜色?所以他只问了雕版与上色的法子。调色的事儿,自然有画师解决。谁想这里头竟然还有关窍。忙道:“我们作坊有专门调色的画师。不需窦师傅为此事操心。”
“那画师今日可在?”
一名山羊胡须的人站了出来:“在下姓包。”
“包师傅。”白棠打量了他一番。“我师傅曾教授我三十四色的调色法。您学会了几种?”
包师傅额上登时渗出冷汁。三、三十四色——
“我师傅既然将木版水画的法子毫不藏私的都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