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众兵丁和护卫一边撕扯一边远去的身影,苏蔷微微展颜。
这阿狂,不会是通人性又恰巧站在自己一边吧。
她来不及多想,趁着护卫和兵丁在石板路上厮打,快步跑到小庑房门口。出乎意料地,门没有锁。她抬手一推,吱呀一声,门便开了。
这房间虽小,却做成了个套间。外面摆着桌椅板凳,里面是床帐壁橱。烛火摆动间,她看到了辅国公崔胥,她的父亲。
他正站在桌案前,提笔在一张暗黄的宣纸上写字。
书案的左侧放着一本拓书,他右手持笔划几道,再专注地看看拓书上的笔法,凝眉想想,又划几道。
苏蔷在心里暗暗笑了。
父亲从来不擅书法。
他出生在将门世家,家主重武轻文,认为字只要别人能看懂就行,没必要写的好看。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字也真的只停留在别人能看懂的阶段。
没想到一辈子不擅笔墨的父亲。到老了,反而练了起来。
听到门开的动静,崔胥头也不抬道:“崔某一大把年纪了,还劳烦阁下跑一趟,实在抱歉。”
看来他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并且知道这动静是冲着自己的。按如今的形势,说不定还担心对方是来刺杀自己的。即便如此,还淡然自若地练字。心也真够大的。
苏蔷反手关上门,站在灯火摇曳的暗影里,轻轻叹了口气道:“国公爷可好?”
埋首写字的人停顿一瞬,接着猛然抬起头来。他的神态里带着几分愉悦和见到来人的惊喜,开怀道:“哟,是正主来了。”
刺杀魏槐林的正主,可不就是自己。
苏蔷脸上的笑容更深,看着似乎身心轻松的父亲大人,摇了摇头道:“国公爷好记性,不过我可不是来投案的。”
辅国公捋须点头道:“老夫自然晓得,投案该去大堂,不会冒着危险跑来这里。那么姑娘是来给老夫指点迷津的?”
苏蔷轻轻叹了口气,拉了一把春凳兀自坐了,瞅了一眼国公爷写的字。
歪歪扭扭,一如既往。
“莫要自责。”辅国公笑了笑道:“那日我赶到时,魏槐林还没有断气。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经此一遭,倒不算亏。”
得到了答案。
苏蔷忽然明白他眼里和身上的轻松是来自哪里了。
是自从崔晚歌死去后,终于弄明白死因的轻松。
先弄明白了死因,接下来怎么做呢。
魏槐林也像告诉她那般,说崔晚歌是太子李琮下令诛杀的吗?
她眉头微蹙,抬头道:“国公爷是问到了崔小姐的死因吗?”
一道冷光在辅国公眼睛里悄悄敛起,他把毛笔随意掷在桌案上,淡淡道:“怪不得老夫觉得与姑娘甚是投缘,原来姑娘有观心之术。不错,老夫确实问了出来。”
苏蔷看着他虽然故作轻松却隐隐似有惊涛骇浪凝结的眸子,不由得一阵心痛。
“他说了实话吗?”苏蔷问道。
“没有,”辅国公道:“他是宁肯死,也要护着自己的主子。”
苏蔷神色微惊,恍然看过去。
辅国公脸上浮现一缕笑容。
“好在老夫知道,他的主子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