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穿透大帐落在将领们耳边,如大小不一的铁器掉落玉盘,回荡间震动心肺。举座皆惊。
只有罗冽不慌不忙站起来,往前迎了几步。
太子只身一人,已经掀开白色的帐帘走进来。
他身量微高却有些瘦弱,未穿甲胄未戴兜鍪,白色绣龙纹的半袖长衫内裹着黑色的裾袍,腰间系着皮革缎带,一片白玉随意地挂在身侧,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晃动。
众人忙跪地请安,待太子站定在主位,示意他们起来,才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太子的眉目。
太子李琮久居东宫,自十二岁后便不常现于人前。听朝中和坊间传言,说太子皮肤雪白眼神狠厉,因为嗜好杀人而有喋血之貌。如今来看,除了眉间一缕无法掩饰的忧色,神色微微冷淡,倒看不出什么凶残的样子。
且虽有病容,眼神却生机勃勃,跟传言中那个将死之人似乎并无关系。
难道是传言错了?
总不至于是装病?应该不是,谁会为了装病而把河山拱手让给摄政王?他们这些将领虽然心思粗浅,但也都知道是因为太子重病,皇帝陛下才把朝政交给摄政王打理的。
毕竟太子已立,且为国之正统。
无论如何,眼见太子如此,帐内多数人心中都放下了一颗石头。
李琮嘴角轻抿,目光从一个一个的将领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兵部尚书罗冽脸上。他上前一步,稳稳施了一礼。
“让罗大人及诸位久等了,是本宫的错。”
“无妨无妨。”
“不敢不敢。”
“殿下折煞我等。”
军旅之人,只要开口便是嘈杂声一片。不像那些文官,陛下说一句什么什么,他们跪的整整齐齐,回话也整整齐齐。
李琮既已道歉,那些因为久等而积累的怨气也一挥而散。众人甚至因为他的仪态身姿,不由得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见李琮坐定,兵部尚书罗冽便起身辞行。
“殿下既然已到行军大帐,接下来所议便是军机要事,按律当避,下官这便走了。待殿下和诸位凯旋,下官必备酒以贺。”
李琮便和诸将领起身送行,待又坐定,将官们一一报了名姓,为首的陈崇便道:“按照兵部的安排,明日大军便要开拔。如今我等在此,听命殿下安排。”
帐内瞬间寂静,将领们抬头看向李琮,等他开口。
这个从小长在宫中,甚至都没有出过京城的病秧子会说什么?他懂如何打仗吗?连大军开拔该往哪个方向走,都不懂吧。
将领们面上是恭敬的神色,心里却暗自揣测。最好太子一来就出个洋相,那么以后就不敢瞎指挥了。
李琮轻轻点头,淡淡道:“帐内可有沙盘?”
“有!”将领们连忙起身,把李琮引到边侧用沙子石头和枯枝垒砌的简易沙盘处。
李琮抬眼看了看沙盘的方位和上面标识的地名,抬手道:“明日卯时开拔,走官道过朔河,往京北三路方向去。”
众人的视线盯着沙盘,静了一静,接着又相互看了一眼。终于,站在李琮斜对面的王冉见李琮的视线看过来,忍不住道:“请问殿下,如今金人在京北一路上,我等不上前阻击,去往京北三路是什么原因呢。”
李琮一笑,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淡淡道:“王将军懂兵法吗?”
王冉忙拱手道:“末将略懂。”
“略懂,”李琮点了点头,缓缓道:“将士出征,数万性命系于己身,怎么能略懂呢。还好,本宫很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