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继后总觉得宣成帝的耳朵动了动。
随你怎么动吧。
她在心低冷笑一声。
不是要修仙吗?死乞白赖活着修什么仙?真正的仙人,不都得褪去躯壳,灵魂飞升仙境吗?
她缓缓直起身子,把宣成帝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掖好被角,吩咐宫婢仔细照顾,才唤了卫太医随她一起出去。
等候在偏殿内侍疾的内外宗室依旧很多。
因为有了前日太子妃险些被刺杀的事,私底下免不了有人揣测。大家面上虽然安好,但是心里都对别人多了很多提防,每个人都觉得气氛压抑不想再待下去。
不久前从正殿拖出个鬓发皆白的道士,弄出的动静让他们都明白了些原委。听说那道士直接被侍卫斩杀在宫门外,尸首丢给禁军拖走。
这下众人更是心急难耐,继后吩咐女眷们抄写的经卷,也都抄不下去了。
此时见继后从正殿内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太医院掌院,一个个翘首以盼,希望能有好消息。
当然,也有人希望是坏消息。
继后站定了身子,让众人看到她虽勉力支撑,然而眼角含泪。
随后她让在一边,扬声道“各位宗室亲眷,如今陛下病危,太医院已经竭力救治。有些情况,还是由卫太医说说吧。”
卫太医垂头从继后身后站出来,开始详细讲解皇帝陛下的病情。
因服食丹药中毒,一时半刻难以醒来。太医院会守着陛下,日夜行针用药,希望好转。
众人吁了一口气。
既然是长病,自会排好侍疾的班次,不用这么都盯在这里了。
宗族里几位王叔辈分最高,听太医这么说,也问了些许问题。因为卫太医早有腹稿,此时利落答了,倒没让人起疑。
殿内除了几位王叔和继后,也就兰贵妃和摄政王品阶最高。摄政王闷声点头没有说话,而兰贵妃只是拥着怀里的三皇子,默默垂泪。
一概人等默默散了,继后也回鸾平宫休息。刚进宫门,李璋就着人通禀,走了进来。
左右无人,他规规矩矩请安完,便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继后睨视他一眼,慢悠悠把厚重的宫装褪下外衫,施施然坐下来,温声道“璋儿有事吗?”
李璋抬头看她,内心焦灼一刻,终于还是道“母后为何要杀了苏蔷。”
继后一怔,随即眼睛微红,叹息道“这可真是可怜,本宫的儿子,随便听人扯了几句,就来怀疑自己母亲了吗?”
李璋也叹了一口气,向前几步,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前日太子遇刺。刺客先是用刀,事败后又放火。那放火的人,儿子已经找到了。”
“哦?”继后轻轻颔首道“找到了便找到了,要本宫夸你一句‘好本事’吗?”
李璋神情有些尴尬,然而心里的怨气让他把话说出了口。
“那个为太子的嚒嚒,儿子已经见过了,正是她放的火。”
继后脸上仍然是有些不满的神情,闻言道“好一个贱婢,竟然敢胡言乱语!”
李璋目光深深看着继后,缓缓摇头道“她没有说,是儿子闻出来的。”
殿内关着门,窗子也关着,这会儿颇有些憋闷。继后用帕子在脸边随意扫了几下,冷冷道“本宫错栽培了你,鼻子这么好使,该让陛下派你去京兆府审案。”
李璋脸上几分颓色,眼中更添愁闷,他向前几步道“母后,儿子常待军营,那嚒嚒身上的火油味未散,是她放火无疑。母后,你明明知道儿子对苏蔷……”他屏息一瞬,似乎在强压怒气,停了停才道“她根本阻挡不了我们的路,为何还要对她如此。”
被拆穿的恼羞成怒加上被亲儿子斥责带来的尴尬,继后把那帕子往胸口猛拍几下,猛然站起来却又扶住额头坐倒在椅子上,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这情形一时间吓住了李璋,他忙上前为继后拍背顺气。
折腾了许久,继后咳嗽许多声,才喘匀了气。
她一瞬间似老了好几岁,眉梢眼角都是忧色,温声道“本宫身子一向不好,还有几年好活?本宫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这是为了我好?
李璋闭了闭眼,没有辩驳。
明明知道她是我心中的执念,还做出这种事来。
虽然是母亲,也是难以原谅。
继后抬手取了杯花茶润了润嘴角,缓缓道“那苏蔷自从进了东宫,太子那边竟越发不好拿捏了。前些日子她更是怀疑本宫向太子下毒,急冲冲来本宫这里索人。”
“不会吧?”李璋错愕道。
继后朝左右看了看,冷笑道“太子这么些年半死不活的,是跟本宫有些关系。然本宫心软,没想他怎样啊。”
“母后!”李璋这一声冷厉肃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知道母亲为他处处谋划,让他从一个庶出的皇子变成如今的摄政亲王。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太子的病竟然是母亲做的手脚。
这一真相来得猝不及防,如同雷击。
继后白了他一眼,冷声道“摄政王要去举发自己母亲吗?鸾平宫有笔有墨,本宫要不要亲自给你送来?”
李璋身子木木的,神情也有些呆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继后继续道“那苏蔷如今只是怀疑,如果她真的知道,恐怕这宫里不会消停了。到时候牵扯到摄政王府,你要谋的大事便步步难行了。而若真有那一日,不只是你,就连本宫,都会被削位贬废、难以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