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领着不足百骑的先锋骑军缓缓按辔而行,在城头周军的弓弩监视下行入城门。城楼内两侧藏兵洞中,司掌千斤闸绞盘的军校手中握汗,紧张地听着城头号令——如果来者有猝然冲突而入的话,那么慕容德琛一定会下令立刻用大斧砍断绞索放闸,把来人后军截断在城外——而区区先头百骑甚至数十骑入城根本掀不起风浪来。
不过,顾长风等人明显很上道,仅仅入城不到百骑后,慕容德琛喝令后队缓行,后队便真的乖乖停在了城外,既然如此,周军也就没必要放闸,只要把城门先重新缓缓推上、待查明来人身份后再开启就好了。毕竟千斤闸这种东西一旦砍断锁链放下去后,再要重新绞起来就会很麻烦,会导致城门一天半日之内无法使用,所以能够不砍自然是不砍的好。这就相当于公交车只要车门能开、能正常上下车,谁会没事儿找事儿用安全锤砸玻璃出入?
在慕容德琛看来,来人貌似也不如何戒备——顾长风只带了约摸一个队、也就是二十来人快步登上城楼,随后便踏入慕容德琛的正堂内。正堂颇为宽阔,内中或站或坐的军校将士也有五六十人,门外沿墙守备士卒更是不下此数,而顾长风只带了二十个人,这样的人数让周军从将到兵都非常放心。
城楼中也有和衙门一般类似的厅堂结构,尤其是给城门守将指挥战斗所用的正堂自然要修得更加坚固一些,只是不如府邸那般装饰,很多都是直接裸露着城砖和石料的材质罢了。
“祈屏退左右,再出示我等身份。”
“左右都是某伯父的心腹,纵有机密,但言无妨。”
“既如此,且看此物。”顾长风冷冷地递过去一小个符袋,任由慕容德琛接在手中看视。
“阁下是……马仁瑀?控鹤都虞侯?这符印纹路倒是不错,字迹怎得……且不说这个,尔等究竟因何至此,如今且请明言。另外,怎得只有符印,没有调令!”
“调令?这种事情能有调令么!纵然有,看后也要烧掉才是。”顾长风假意到怀里掏了一下,这才恍然说道:“却是休怪,出京时明令,调令符印不可一人持有,却是在城外监军的另一名袍泽身上,如今也不用开门,且带某心腹去城头喊话,让城下把东西用悬筐吊上来,只是需要略等半刻了。”
“无妨,刘三,你陪着这位虞侯的从人去城头悬筐喊话。”慕容德琛不疑有他,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急在那么几分钟。顾长风似乎交待下去之后也松懈了下来,略微停顿了几秒种后,开口问道:“远来寒冷,这才不得不入城避寒。这边校验勘核固然是该当的,等的时候,先把些酒来吃才是正理。”
这番话说出口,慕容德琛就更加放心了,世上哪有去偷袭诈城的人进城后要讨酒喝的?便不怕被守军在酒里下药毒倒么?当下也就亲自拿过一瓮好酒,说道:“这还是吴越国从海外番邦贩来的烈酒,马虞侯先喝一些。剩下的自会给兄弟们准备。”
顾长风接过喝了一口,随口问道:“这都该三更天了吧,怎得这邢州城里,大年三十的居然连爆竹都不放?看月色不都到子时了么。”
慕容德琛回望了一下沙漏,细看一下时间,这才说:“这不还有小半刻钟么,月色不准的,一会儿便有人陆陆续续开始放了。”
鞭炮这种东西,是宋朝才有的,因为需要有黑火药,乃至用纸张卷绕叠压成型;但是“爆竹”这种原始产物,那是唐朝就有了,唐玄宗时期,就已经有人用竹筒子当中灌入纯硝石乃至土硝,然后点火看点儿火光、听听竹筒爆裂的巨响。如今,距离吴越人改良高爆黑火药也有五六年了,山寨删节版的低威力火药也因为三年前钱惟昱给刘仁瞻输血资敌而逐步扩散,如今做做爆竹这种东西在华夏大地上已经比唐朝时普及多了,哪怕是邢州这种边境州城,除夕夜放爆竹也该是不少的。
听了慕容德琛的解释,顾长风也不着急,等了略微五分钟,城下的人还没把调令吊上来,据说还在找人。慕容德琛看着顾长风淡定地在那里蹭酒喝,心中渐渐有些不耐,不过正要催促快一些,外面却响起了稀稀拉拉地爆竹声,随后渐渐地一点一点密集起来。
顾长风放下酒坛,抹了抹嘴,轻松写意地说道:“哈,这不是也放起来了么,谁说邢州边城便荒凉,这不挺热闹的么。走,先出去看看!”
说出那两个“看看”的字眼时,正堂中他带来的二十个人也都站起来,作势是要出去看热闹一般,但是下一秒钟,便异变陡生!
……
“噼啪噼啪!嘭!”
白大牛是一个普通的北面行营戍卒,出自殿前司禁军,也是跟着慕容延钊大帅一起来到这北地儿的。大帅的侄儿慕容德琛制使在城楼里招呼那些汴京来客、密谈确认对方身份来意的时候,白大牛正在外头的城墙上站岗。
突然,城楼中传出一连串响动让他颇为惊诧,声音不轻,但是因为城内正好是除夕夜爆竹逐渐密集响起的当口,所以才略微有些隐约被遮掩,若非离得近还不易分辨。但是他回头后仅仅几秒钟,就看到城楼窗户内居然飞出几个爆竹,炸得劈啪作响,倒也愕然不敢上前——难不成这些汴京城来的大爷还在城楼里直接就放起爆竹应景凑趣了不成?这得多荒唐啊?可是人家是当官的,慕容制使都不在乎,大头兵有啥好多管的。
“白老哥,不对啊,还有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