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回拨到数天之前,也就是钱惟昱出海试船还未归来的时候。
福州城内,威武军留后李仁达将军在留后府邸中如同困兽一样来回踱步,烦躁不已。手中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攥紧了刀把,每次仰头灌酒之后,鼻孔里都会喷出粗气。在他面前,是几个跟了他多年的心腹狗腿子,各个神色各异。
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六姓家奴,虽然他至今已经背叛过五次主子了,但他认为那都是事出有因的;每一次变节,都是主子逼出来的,怪不得他。
四年前,他第一次背叛了自己的主子,当时的闽国国主王延羲。但是他认为那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背叛王延羲之后,他投靠的新主子王延政也是先帝子嗣,而且论血统比王延羲更加纯正;所以那一次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他心中觉得在闽人中更加“正统”的主子罢了——这是弃暗投明,总不能算屈膝变节吧?
三年前,也就是他投靠王延政之后过了仅仅一年,他踏上了一身中的第二次跳槽行动——从王延政的部将变成了叛贼朱文进的部将。但是这一次,他依然觉得没什么不对的,因为朱文进势大,偷袭弑杀了主子王延政。而他李仁达在王延政被朱文进杀死之后才投靠朱文进,不是已经是很难得的忠义之举了么?有多少福州闽将是在王延政死前就已经背叛了?他能熬到主子死了,自己无人可以效忠的时候再投靠叛贼,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至少他自己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朱文进攻杀王延政之后,不到一年又被王延政的部将林仁翰平叛、恢复福州。但因为王延政的嗣子投降了南唐,而南唐査文徽、冯延巳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身为忠厚长者的林仁翰不放心,对福州望族林氏一门不放心,所以以王氏的名义召林仁翰移镇建州,置于南唐的控制之下。
林仁翰走后,李仁达终于迎来了人生的一个小巅峰——他至少从一个统兵将领上升到了割据一方的军阀的程度,成为了福州的土皇帝。随后,他一开始立了一个仅仅作为傀儡的卓岩明为主,随后又杀之自立,然后再是以福州之地先后投靠南唐、吴越……
一直到投奔吴越之前,李仁达的跳槽策略一直是非常成功的。
在他活泛心思、执行跳槽策略之前,他在王延羲手下当了十五年的元从指挥使,麾下只有几百个小弟。作为一个乱世之中的武官,十五年都没有升迁,这是何等的不公!
而自从他节操碎了一地,开始连续跳槽四年之后,他就从一个基层的指挥使变成了都虞候、都指挥使、节度留后……步步高升,最后成为割据福州的土皇帝。
可见跳槽是“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环境下升职加薪最快的好办法,虽然每个主子都不信任他,但是每个乱世之中的主子都愿意接纳他,因为他可以把福州之地交给新主子;而一旦新主子胆敢猜疑他,夺权、分权,那么对不起,它就会把新主子再次变成前主子。
不过,走了四年,这条路开始变得越走越窄。造成这一点的最大原因是:闽地所有现有的新来的主子们,他都已经投靠过一遍了。如果一个行业竞争到后来公司越来越少,以至于只剩下几个垄断巨头的时候,而你又悲催的发现所有业内巨头你都应聘过、叛出过,你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吃回头草跳槽?
“钱仁俊这厮,欺人太甚!”李仁达把酒壶里剩下的白酒一口气灌下,随后把壶猛砸摔碎在地上,“鲍修让领个安抚使,权领民政财赋,分老子一点权也就罢了;如今还下令弄个钱仁俊来做福州马步军都指挥使!那老子算什么!”
“老大,要不咱还是****娘的反了罢了!”接话茬儿的是跟着李仁达被叛了五次主子的福州前军统军使严厚封,在如今李仁达手下的走狗中,他也算资历最老了。
“反!反去哪里!唐国和留从效那里,不是我原来投奔过的主子,就是我原来想要吞并被揍回来的地方。好马不吃回头草都不知道,难怪别人要轻贱你。”
严厚封被李仁达“义正辞严”地抨击了几句,不由得羞赧起来,心说老子还不是给你找个台阶下,骂人还来劲儿了。
旁边几个走狗都是跟了李仁达多年的,对他很是了解。看他被严厚封一说明显是心思活络了起来,只是碍着面子上下不去所以暂时不肯答应罢了。
“主公,依我看,如果真是想再投唐国,也算不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此前我们叛出南唐的时候,也不过是打着对中原的大晋直接称臣的名义、并且结好吴越王为其友军。吴越王素来恭谨、不曾称帝,如今我们虽然实际上被吴越军所控制,但大义名分还是中原朝廷的臣子。
大晋国祚十余年,今年初亡,汉国虽然新立,在正统上如何可以与立国数十年的唐国相比,不如……”
“说得好!”李仁达眼前一亮,他知道南唐建州守将陈觉査文徽等人都是贪功好名之人,其实只要能够开疆拓土,哪怕是名义上的开疆拓土、实际上拿不到一寸土地的钱粮税赋、一户丁口的征兵徭役,陈觉査文徽等人都会愿意接受,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名分面子罢了。
如今,自己是因为晋朝灭亡、君主失位才再投明主。那吴越王愿意尊奉汉国为华夏正朔,这可代表不了他李仁达的意见:在他李仁达眼中,唐国比汉国国祚绵长、势力庞大,而且那刘知远也和前朝石敬瑭一样有点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