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最是帝王家……慕云溪对这个苦命的侄子格外怜惜,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早跟你说过,饿了肚子就到姑姑这儿来,姑姑想法子给你弄,何必像个小贼似的去偷?”
慕鸿挠挠头道:“我知道姑姑正被禁足,本不想再给姑姑添麻烦。”
慕云溪苦笑道:“你给我添麻烦不要紧,大不了我再多被禁足几日。可你若被人抓住,捅到你父皇那里,他少不得又要罚你!”
“他才不会罚我。”慕鸿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压根儿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
“鸿儿……”慕云溪轻嗔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她自己又何尝不晓得皇帝的冷酷无情,即便是至亲之人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可以随时拿来谋利益或牺牲的棋子。
可惜慕鸿这孩子天资聪颖、秉性善良,在这冷漠无情的宫闱之中,犹如一株小小的松柏般顽强地生长。
慕云溪替慕鸿理了理头发,柔声道:“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些热乎吃食,待你吃完了,便让郝嬷嬷送你回明德苑去,就说是我叫你来的,想来德妃也无话可说。”
她说罢,又转向苏柒,为难道:“至于你,是从哪个宫苑跑出来的?”
苏柒本张口想说“吟霜阁”,但转念想到若被送回吟霜阁,只怕那兰贵人又会抓住把柄为难于她,还不如不回去的好,于是低头做个惶恐状:“我……今日刚来宫中,不记得是哪个宫苑的了。”
慕鸿便插嘴道:“她就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宫女……”未说完便被慕云溪瞥了一眼:你连人家是谁都不清楚,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
慕鸿吐了吐舌头,向苏柒递去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跟着一位嬷嬷走了。慕云溪便道:“如今夜半三更的,放你出去也不安全,便在我这里待一宿罢,明日若有人寻来,本宫再替你说情。”
苏柒心下感激,便再跪下拜道,“多谢殿下!”
慕云溪便颔首让她起身,苏柒瞥见桌上的书册,忍不住开口道:“公主也爱看《昭玉记》?”
慕云溪一张俏脸顿时红了,挥袖将书册藏起,揶揄道:“也不是爱看……不过闲来无事,看几眼解闷儿而已。”想了想,又弱弱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苏柒顿时明了:身为堂堂公主,便是读书也应是《女则》、《女训》、《太祖皇后家训》之类,似这等闲书话本子,是不该出现在公主手中的,忙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说罢,又忍不住热情普及,“这故事写得极好,在民间还被改编成了戏文传唱呢!”
“真的?”慕云溪眼眸一亮,用手指轻抚着书脊,叹道:“这故事里的叶昭,一介女子之身却能当上大将军,血战沙场为国守边,可我呢,莫说赴边关上战场,从小到大连这皇宫都未曾出过……”
她说得凄楚,苏柒听得可怜:堂堂公主,大燕朝最尊贵的姑娘,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又有谁知道她的苦闷?
且听方才慕鸿说,如今公主正被禁足,那便是连自己这个小院儿都不能踏出半步……这样的日子,在苏柒看来,简直过不下去。
眼见公主哀伤,她觉得自己在旁理应劝解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眼眸转了几转,方道:“不过是个故事,公主实在不必太当真,况且边塞沙场说起来豪迈,实则尸山血海、命如蝼蚁,又有什么可向往的?”
慕云溪轻笑道:“听你说得,倒像自己上过沙场似的。”
听她这样说,苏柒忍不住挺了挺胸脯道:“不瞒公主说,我还真就上过战场!”
“你?”慕云溪笑着摇了摇头。
苏柒见她不信,心中有些别扭:别的事皆无所谓,但她征战高丽战场之事,却是她平生最为辉煌骄傲的一笔,由不得她人质疑。
“不瞒公主,民女家住燕北广宁城。去岁末时,北靖王率十五万燕北军东征高丽、大破倭军之事,公主殿下应有耳闻。”苏柒说着,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便随燕北军征战高丽战场,期间也是九死一生。”
慕云溪见她言之凿凿,一双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不自觉便有几分信了,“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为何能够随军出征?”
这问题让苏柒有些犯难:彼时她与英娘、采莲千里投军,与心爱的男人同生共死,劫后余生时许下白头之约,是何等的浪漫与豪迈,谁知造化弄人,如今再想起,竟是恍若隔世,比那话本子上的故事还遥远……
“我……是随军的法师。”苏柒索性道,“战场无情,总有诸多伤亡,便要有人替阵亡的将士超度。”
“原来如此。”出乎意料地,慕云溪倒未对苏柒的法师身份有所忌惮,而是倚在桌边,手托香腮道:“你既然见识过战场,便跟我说说,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
苏柒本就对这位孤独公主颇多好感,且欠着她一个人情,便索性在她身旁坐下,从燕北军入高丽境开始,将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
她讲到众鹰助力下的平壤大捷,讲到一千残军困守安州的无奈,讲到围歼金刀武士的危机,讲到慕五爷火烧龙山、北靖王轻取王京的睿智。
她独独不敢讲血战青杨浦的桥段,那是她心底不敢碰触的殇,每每想起都会勾起对那个人的无尽思念,会瞬间让她崩溃。
苏柒滔滔不绝地讲着,慕云溪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随着苏柒的讲述时而欣喜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