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经山道,往上走至半山腰,路途开始趋于平坦开阔,再往前经过一处幽静密林,便看到了那座经过修葺变得焕然一新的宫殿。说是宫殿,只因那门前的匾额上题了“枕霞宫”三个字,然而彼一进门,便感觉踏进的不是宫殿,却像一座闲静雅致的江南院落。
院里各处种着青竹、翠松,墙角数枝红梅争艳,花园的杜鹃和四季海棠竞相开放。小桥底下流水涓涓,山泉经处软波绕阁,环境极其清净怡人。李攸烨边走边给上官凝指点周围景致,兴致浓时,便手舞足蹈,偶尔踩到她拖在地上的裙子,惹得周围侍女娇笑连连。上官凝颜上也染了病痛以外的娇羞,比那红梅还耀眼三分。到了暖阁,李攸烨将她安顿好,各处人手也安排妥当,便打算动身离开了。临别时与她约定,不出三日,便会来看她,让她在这里安心养病,这才把此依依不舍的人劝回去了。随后马不停蹄地下山,又来到栖霞寺,会那郎中。不料见着杜庞,却被告知人跟丢了。
这一遭扑了个空,天色又晚了,李攸烨只好不情愿地打道回宫。路上越想越气,二十几个大内侍卫,居然看不住一个形单影只的郎中,与酒囊饭袋何异。气愤之余,又难免怀疑那人的来历。如此这般垂头丧气地策马西归,晚间山里响彻的钟鸣,听在李攸烨耳朵里,便一声更比一声沉郁婉重。而心情也像天边的落日,一眼一眼地沉沦了。
而在栖霞寺内,寺里香客大都散去了,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僧人,在打扫庭院。一抹飘渺的淡蓝纤影,在大雄宝殿前静立许久,终于转身沿着回廊,悄然而走。她始终背对着山门,窈窕的身姿,在薄雾中看不真切。而那流泻的一头青丝,以及耳际摇曳的水滴,却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她在寂静的院落里踽踽穿行,裙如碧空、明镜,袂若瀚海、微澜,很快不见了影踪。
然而哪里又都是她的影像。她好像有数千个j□j,出没在寺里的每个角落。舍利塔间,她的裙裾飘然穿梭,若隐若现;数重宫阙中,她的脚步拾级而上,后尘余波;她出现在嗡嗡呀呀的佛经声里,也出现在僧人匆匆的脚步后面。
仿佛心中只存一个念想,那便是找到她。
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在一处殿前,她终于住了脚步。那蓝衣女子立在殿里,仰首望着那尊巨大的神像,似在祈祷。
“韦陀?”
她见那殿前的匾额上题着“韦陀殿”三个字,心想,那神像应该就是韦陀了。韦陀身披铠甲,肩扛法器,正威风凛凛地挺立着,俯瞰众生。
她有个奇怪的感受,自己并不在他俯瞰的范围内。
青烟袅袅中,她缓缓沿着石阶往上爬,越接近那抹淡蓝,就越觉得步履沉重。终于跨过了门槛,她扶门倚立,累得筋疲力尽。而脸上霎时觉出一丝冰凉,心中奇怪,抬手触到湿润的液体,她愣了一愣。连忙卷了袖子揩拭,再抬起头时,却发现殿里的人忽然不见了。
整个大殿空无一人。她环顾一周,有猎猎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又仿佛没有她自己。
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李攸烨猛然睁开眼睛,惊坐起来,捂着心口急剧喘息。扫了眼漆黑的寝宫,没有那佛像,也没有那人,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是做梦!”温暖如春的暖殿里,她居然生出一身冷汗。
扯了帐子下床来,问门外守夜宫人,“几更了?”
“回皇上,四更了!”
“你挑灯,朕要去玉泉阁沐浴!”
“是!”
她披衣离开后,空荡的殿里,奇异地显出两个人来。两个窈窕女儿,一个婀娜多情,一个逸美世倾,正是鲁韫绮和权洛颖。
“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继续,再一会儿,她便能看到你的样子了?”鲁韫绮往门口看了看,见李攸烨走远了,回头不解地问权洛颖。
“我觉得,现在不合适!”
“现在不合适,那什么时候才合适?我们好不容易有可能,可以让她重新记起你,不抓紧时间,难道你要等到她爱上别人,再想起你?那样就晚了,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你当初没有留一点残片给她,如若不争取,迟早有一天,她会……她会……”
“如果记起来,还是要分别,那跟忘了有什么区别,徒增伤害罢了!”
“小颖,你清醒一点,这世上已经没有归岛了,只有我们了!”鲁韫绮哀伤地望着她,摇着她的肩试图将她摇醒,然而摇着摇着,自己的眼泪却被晃了下来,最后无力地趴在她肩上抽泣,一句“你难道还想回原世界吗”哽在喉间,想问却不忍问,也无力再问了。
时光倒退到年前。
周契阔与李攸烨在霜山辞别,便回到了当年飞船出事的地方,已经被改建成高科技村庄的归岛。岛上的人很意外他此时的出现。尤其是权氏夫妇和吕稻松。他青衫长袍,束发戴冠,与印象中那西装革履的人,实在相去甚远。
他的到来,令归岛上下都很拘谨。大多人不认识他,认识他的大多都死了。因为他,权家与吕家在决裂后第一次坐到了一张台面上。他们谨慎地交谈着,十多年的不见,显然已经在他们之间布了一道陌生的屏障。但有些习惯还是难以改掉的,比如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淡淡的,喜欢勾着嘴角,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话题无外乎只有一个——时心轴的下落。
当年飞船出事后,时心轴是跟他一起不见了的。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