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忽然起风,将微微撇开一条缝儿的朱窗撞得轰隆作响,修缘正侧着身子躺在平安身边,平安亲他的手,又摸他的嘴唇鼻子,忽听得这一声,修缘顾不得他,忙坐起身去看。原来二人情动时,却未顾及许多,那窗户都未关严实。
修缘红了脸,忙下床去,幸好夜深人静,他特意打开朱窗看了一遭,周围黑漆漆一片,众人都睡下了。
连狐狸都四仰八叉躺在桌子上,修缘经过时玩心四起,抓了它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了又卷,狐狸翻了个身,咬着舌头又睡了,就是不理修缘。
修缘赤身luǒ_tǐ站在桌边,平安看了半晌,自己也下了床,用手上的薄被子将人紧紧裹住,抱回床上。
二人在床上滚了又滚,因修缘实在累了,没半天工夫便靠着平安睡着了。
修缘这一觉睡了好久,不知道做了多少梦,嘴里还不时小声说几句梦话,直到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挨过来,舔得他指尖痒痒的,不觉收回了手。
“平安……”修缘闭眼去摸身边人,还想告诉他,呆狐狸咬人了。摸半天却一无所获。
狐狸甩甩尾巴,坐在修缘脚边。小和尚坐起身,望了望窗外,原来已经天光大亮。
“阿呆,平安哪里去了”小和尚抱起阿呆,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阿呆却半点反应也无,舔舔爪子,便又要在修缘怀里睡过去。
修缘把小东西放在床上,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出门去了。
他先问了客栈掌柜的,对方仔细回想许久,摇头道:
“小师父是指这两天跟你一道的那个少年”
“对,他脸上受了伤,不会说话。”
“昨日你们不是还一道在我这里用晚饭,饭后还让小二送了热水进屋,此外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修缘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客栈再也没了平安的行踪,他若是从正门出去了,大清早在门口打扫的小二,或是算账的掌柜,怎么会不记得他。
修缘跌跌撞撞走到客栈外头,逮着个卖炊饼的,便问:
“你见过平安吗”
对方直愣愣摇头,修缘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只把平安的身型外貌说一遍,那人还是不知道。
修缘又换了个做胭脂生意的去打听,一路从街头到巷尾,却没一个人见过平安。
“修缘,你怎么了”声音低缓清亮,小和尚一抬头,见到秦远岫站在他面前。
他逮了人就问,正要问道他头上。
“平安不见了。”修缘茫然四顾,仿佛昨晚就是一场梦,就连这些天跟平安相处的日日夜夜,也变得飘忽幽远起来。
他心里乱极了,一会儿想,平安会不会想起了自己是谁,又觉昨日那场引诱实在卑劣下贱,便转身离开了。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二人早已心照不宣,一切都顺其自然,他的平安绝不会不留一句话就走。一会儿却又想,平安武功在他之上,一般人根本动不了他,可这几日因为武林大会,宁波城里龙蛇混杂,就连天一教的人也来了!难道是自己连累了平安,他们要拿他开刀!
修缘越想越心烦意乱,后悔昨夜竟睡着了,如果守着平安到天明,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秦远岫见修缘愈发神志不清,便拉了他的手,走到路边:
“修缘,你别急,慢慢说与我听。”
修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腹的委屈和焦虑,却不知从何说起。
秦二公子只得一边安慰他,一边与他回客栈:
“我看你一人,还是不要住在此处为好。收拾了行李,即刻我们就回苏州。现在有谁不知道,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的人其实是你。那些邪魔外道的宵小之辈,若要伺机报复,或者扫除障碍,也只会找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修缘心灰意冷,哪管别人如何找他麻烦,只低头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平安,不知他怎样了。
秦远岫给他简单收拾了东西,看床上还坐了只狐狸,便要打包一块儿带走。
阿呆却朝他龇牙咧嘴,作势便要咬上去,一脸冷漠不可亲近的样子。
“你的狐狸好凶!”
修缘把阿呆抱进怀里,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它一定也在为找不着平安而感到烦心。
三日后,黎素终于被放出水牢。
他不仅泡得全身浮肿,更要命的是,凌九重还让人抽了他鞭子。
那个人是阿东。
虽然阿东从小在黎素身边长大,对他言听计从。但他们身在望川宫中,谁又能违背凌九重的意思。
当时黎素在水牢里昏昏欲睡,他已经泡了一整个白天,微微抬手,皮肤都不似往常那样紧致弹滑,皱得他咬牙切齿:
“凌九重,你真是瞎了眼,白望川就算活着,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望川宫上上下下,也只有黎素敢这样在私底下骂凌九重一两句,只因黎素他爹在世时德高望重。凌九重这十多年来已经够无趣了,若连一两个偶尔对他有微词的人都消失不见的话,便真如行尸走肉一般了。
因此黎素得以活到现在,但每次冒犯宫主之后,必要的刑罚总不会少。
可这次不同,他看到阿东之后,心里却十分难过。
他问阿东:
“你来做甚么。”其实是明知故问。
阿东却不说话,只默默看着他。
黎素给他看得发毛,只得道:
“上次右使手下的阿山,力道使偏了,害我皮开肉绽,过一个月才好。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大,你可得抽得不留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