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费尽力气,终于来到了幻海山。
他用了三天三夜,从山脚行进到山顶的制高点,启动机关。
幻海山彻底与外界隔离了,整整十天过去,山下风云变幻,他这里一丝消息也收不到。
当日逃离城外的一番话,他还记在心里,手刃青城派掌门的时候,已经心如死水。
如今他只想平安将孩子生下来,幻海山有了机关加持,暂时是安全的,比四处颠沛流离稳妥许多。
黎素在半山腰住了下来。较山顶而言,这里气候宜人,草木丰茂,且易守难攻,一旦出现意外情况,既可一路借助机关登顶,亦可走暗道下山,是不可多得的天然屏障。
这一日,他劳累困顿,直到中午,睡意才有些消散,披了衣裳下床,走到开阔处,身形一滞,顷刻间心便提到了嗓子眼上。
山脚下有大队人马,不知是何时到的,此时正步步逼近,欲强行上山。黎素暗道一声不好,恐怕因自己贪睡,已错过防守驱逐的最佳时机。
进退两难之时,一只布谷鸟落在他肩上,嘴里衔了根东西,黎素凑近一看,原来他设下的第一道关卡已被悄然攻破了。
那是一堵真正意义上的铜墙铁壁,高约二三十丈,黎素启动机关后,齐根立于上山坡道前,挡住了唯一的入口。人是断然翻不过去的,沿着它走到尽头,已是悬崖峭壁,山峰高耸入云,异常艰险,根本无路可绕。
而此时此刻,布谷鸟嘴里衔着的,竟是这铁壁零落粉碎后的极小一片,黎素只觉心中一阵抽痛,险些跌坐在地上。
他从未见过这样攻势猛烈,却又悄无声息的江湖门派,究竟是何方神圣,竟颇有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味,毫不费力就破了他的头阵。
黎素勉强站直了身子,腹中胎儿已经七个多月,但这一路殚精竭虑,即使上了山,也不曾有好汤水滋补,黎素平日多以果实野菜充饥,加之穿了件宽松长袍,肚子看来并不十分突兀。
只是动一动,就疼得厉害,仿佛他内心的恐惧十足十传给了腹中骨肉,胎动愈发激烈,他只得抚住肚子,温言安慰。
“不怕,不怕。我在这儿,乖乖睡。”
这语言似有奇效,不过片刻,疼痛便减缓许多。
不多时,又一只白鸽盘旋着飞到他身边,脚上绑了一封丝帛制成的书信。
黎素捉了鸽子,小心翼翼拆开信,巴掌大一块,又薄又轻,只见其上写道:
“吾妻黎素:一别数月,度日如年。两地相思,病入膏肓,虽死不能瞑目。密密寻之,切切盼之,栉风沐雨,心中残念唯一见耳。”
黎素登时立在原地,不能动弹。这字迹化成灰他也认得,是阿东的。
但今时今日的阿东,恐怕早不是他认得的那个阿东。
在马革裹尸风餐露宿中耳濡目染,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曾经的全部价值在于浮屠山的地形机关图。现在算来,这么多天过去,望川宫恐怕已经被攻下了。
本来,他应该是个废人了,但是浮屠山之后,还有幻海山。他守着这里,总算被人记起了。
废物在最后关头,仍得以被利用一次,也算弥补浮屠山的遗憾了。
这里是他最后的阵地,凌九重交予他的战场,他不会轻易陷落。
黎素站在半山腰的院落外,冷风一直吹,他听着山下大队人马不断进攻的响动,一刻不停,连天是什么时候黑下来的都不知道。
繁星出来之后,他动了动站得酸痛的腿脚,一步一步挪进屋,提笔在丝帛背面写了回信。随后,连夜登上顶峰,开启了最后一道机关。
一夜之间,如同天崩地裂,山石滚落,鸟兽奔走,山体竟渐渐一分为二,黎素所在的主山脉与众人艰难前行的小山峰之间,凭空多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山麓。
第二日,他早早守在半山腰上,在山间开阔处长身而立,风将他的外袍吹起又飘落,不知等了多久,对面那座矮山头上,终于走来了他要等的人。
“我想,我在回信上写得很清楚了。”
“是。”
“你为什么还要来?”
黎素开启最后一道机关后,山体分裂,一旦有人强行攻上主山脉,便会玉石俱焚,幻海山即刻化为乌有。
“你回去罢。幻海山不过是凌九重的别院,落脚栖息的地方,既无几本经书秘笈,更无值钱的金银珍宝。这一趟浩浩荡荡许多人,即便费尽力气占山为王,搜刮来的财物,恐怕还不够路上的辛苦盘缠。”说罢,黎素转身,像是疲倦极了,不欲再多做纠缠,到了午睡的点儿,他只想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躺下,让柔软的被衾将自己覆盖。
“我做所有事情,不过是为了见你一面。”
“……”
“如果这辈子再见不到你,我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
“你让我过去,一件一件解释给你听,好不好?”这句话的语调温柔缱绻,难以想象出自阿东之口。他手握成拳,指甲深陷在肉里,瞳孔紧缩,琉璃色的眸子隐藏压抑着异样,小心翼翼斟酌说话,只怕情绪失控。
他的黎素,明明就在眼前,历经劫难,如今却大不一样了。
“回去罢,黎素为着望川宫,被冥王围追堵截那一回,已经跟裴云奕一道,守着机关图被活活炸死了,我不过是个苟活人世的怪物。他让我转告你,但愿来生不再见。”
“主人,你信不过大哥,却连我也信不过么?”人群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