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将军,有人投奔金门了……”
瘦得跟个麻杆一样的郑彩,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就凑着郑芝龙的耳边嘀咕了起来。
“又是东番岛过来的?”一股强海风吹来,郑芝龙护住了自己的头盔,若无其事地问着,“依旧例就是了,先安顿在你处。”
“并非颜家部属,是刘香的人……”郑彩的声音压低了很多,还一边偷偷打量着郑芝龙身后的若干幕僚军将。
“哦?刘香……回堡内细说!”郑芝龙也是一愣,但迅速恢复了神态,对着身边紧跟的郑芝虎等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在郑彩的陪同下朝军堡走去。
……
“刘香被华美人剿灭了?这些消息,你可核实?!”内堂之中,郑芝龙一下站了起来,在堂内来回走着,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刘香虽然欺软怕恶,但也是个难招惹的大刺头,泰西番夷尚且惧他几分……”
“皆从南洋蜈蜞屿而来,内有我家安插在刘香所部之内探,必无虚假!此番百余残部投靠将军,众口一词,量他们也无讹传之胆。近日从满剌加返归之闽粤海商,亦有类似传言。”郑彩言辞凿凿,眼里还露出了一丝担忧,“不过,听闻华美军兵此次声言讨伐南洋荷兰人,话里并无一句半言提到东番岛。”
“好个西海华美之国,一来就灭了刘香,断了荷兰的商路?!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又止步于南洋,就真是冲着荷兰番夷去的?”郑芝龙眉头微皱,回到书案边,细细看着桌上的一副“抽象”的海图。
这是一份从葡萄牙人手里套来的西式海图,上面被郑芝龙用毛笔字替换了若干地名,只见远远的南洋深处,一座丁点大的轮廓不清的岛屿上写着蜈蜞屿三个字。粗粗比量了下尺度,距离澎湖至少是六千里以上。
除了猎奇文人,以大明的传统眼光来看,这种距离上的事物,基本就是永远不用去考虑的东西。非死的大罪,“流三千里”已经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偏僻之地,何况是比之琼崖还要远上数千里的南洋?
但对于长年闯荡远海的郑芝龙之类的人来说,这种距离也就是海船一个月的航程而已。郑芝龙早就打算好了,等大明东海的事情落下帷幕,就和荷兰人进一步合作,逐渐向吕宋和南洋方面渗透,最终将整个大明沿海握在自己手中。而刘香,就正是今后要在南洋首先开刀的对象,但现在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刘香给打趴下了。
“经查实,荷兰货商确已月余未见北上,恐南洋真有变数。将军,金门还留有数百流民,这荷兰船不来,又应如何处置?”老大在看着地图沉思,郑彩忍不住在一旁轻轻嘀咕着。
“暂且按下此事,待查明原委后再定。”摸着地图,对郑彩的问题并不上心,但郑芝龙却忽然想起了另一桩陈年老事,“我记得前些年有密探传信,颜家若干心腹家眷出海,如今可有下文?”
“当初亦有内探跟从,然数年来未曾有密信回复,音讯不明……”郑彩想起了自己当初奉命在澳门和大员安平堡安插的密探,赶紧拱手回答。
“也罢,你速速返回金门,好好安置这些人,暂且编入船队。另遣人设法速去澳门和南洋打探,不可惊动。”郑芝龙想了下,按下了内心某些疑惑,只能让郑彩继续收集更清晰的情报。
郑彩走了,内堂安静一片,只有郑芝龙还坐在书案后沉思不已。
狡兔三窟,郑芝龙觉得自己其实也做了不少。如今几个老婆小妾都带着子女分散在日本长崎、琉球以及大陆各地,甚至具体地点连自己的弟弟郑芝虎都未必知道,为的就是防止有那么一天出现意外。
颜家就是典型的例子,如今一度纵横东海的“大员副将”颜思齐,不光丢了性命,一家部属还滑稽地成了“东番岛夷寇”,被整个大明朝廷抛弃在外。不过想到颜思齐早在几年前就默默做了同样的事,郑芝龙还是暗暗佩服。
其实郑芝龙自认为并没有对颜家赶尽杀绝,甚至还十分“配合”地玩起了“抓七放三”的游戏。大员岛在明面的封锁下是缺粮少药,但总会在某些时候,几艘走私物资的船只还是会“漏”出去。
郑芝龙已经抓住了澎湖要害,但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再像颜家那样“不识好歹”地同时占据大员岛,让朝廷和大量有后台的闽浙海商如鲠在喉,但他又同样觊觎这个被颜思齐初步开拓的绝佳海外之土。
三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让颜家最终在困而不死的处境中内部人心离散,不得不彻底俯首称臣成为自己的棋子,大明朝廷方面也不敢卸磨杀驴,这才是郑芝龙心里的最佳结果。
缓缓地起身,走到书架边,取过一具晶莹剔透的玻璃酒器,流光在年轻参将的脸上波动而过。再看看书架其他方向,映入眼帘的是多种精美的华美海货,郑芝龙心里出现了一丝不安。
“……职福建金澎海防水师参将郑芝龙拜上,忆归恩师门下多年以来……”
思索了近半个时辰,郑芝龙终于摊开纸笔,开始给自己的“导师”、福建巡抚熊文灿写信。信中要点,就是希望熊文灿能说通兵部,将福建泉州南路参将所属的厦门备倭水营的战船拨付给自己,以加强来年对大员颜家的军备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