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人急急地撂下放大镜,顾不上自己身子不爽快,歪歪扭扭地飞奔到师伯远府上。林姨娘在后面苦苦地拦着:“老爷,那边儿烧死人呢,您离脏东西远一些。”
还没走近,就听见邵楠骂骂咧咧地说:“你这个老王八,你是个什么东西,护城河里的鳖子鳖孙都比你金贵。你原是我家最下等的奴才,靠着我家,才吃饱饭,脱了奴籍成了人。如今连你也敢给我脸子看,我是师家的长房长孙,我打死你,我自己去领官司。”
师大人老远就喊:“邵楠,住手,不得放肆。”
师邵楠骑在管家身上,停下手中的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师大人,嘴上十分不敬地说:“二叔,就凭你也要拦着我吗?”
师伯远夫人站在一旁,也不敢骂这位大少爷,只能说:“邵楠,不得无礼。”
师大人走过去,一把将邵楠扯下来,抖搂到一边儿,严厉地说:“越来越不像话了。赶快跟你高叔说声对不起!”
师邵楠不可思议地看着师大人,一脸无赖地说:“他是奴才,我是主子,天底下哪里有主子向奴才赔不是的道理,二叔你昏了头了吧?”
这一句话刚刚好被匆匆赶过来的绍松听到,二话不说,跑过去,冲着邵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绍松会一些功夫,反手架着邵楠的胳膊,疼得邵楠冲着几个弟弟大喊:“你们都是死人吗?他来咱们家打你亲哥哥,你们就站着干看?”
几个弟弟都不作声,还是师大人开口发话:“绍松住手!”
绍松松开胳膊,邵楠揉捏着自己的胳膊窝,嘴里骂道:“你这个庶出的长子,也敢跟我动手,我将来来是师家一门的族长,来几个人,打这个冒牌的长子。”
火堆已经几近熄灭,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副人骨架子。两家的仆众黑压压的一二百号人,都挤在一起,没有一个人听从师邵楠的号令。
管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拉着师大人老泪纵横地说:“老爷,我是一个下人,打了就打了,不值当为了我,伤了几位爷们的和气。”
一面说,一面拉师大人回家,师大人看着这个长房长孙,早已勃然大怒,甩开管家的胳膊说:“让他跟你道歉!”
师伯远夫人惊恐地喊着:“邵楠,赶快跟你高叔赔个不是。”
邵楠梗着脖子,阴阳怪气地说:“凭什么?”
“就凭他救过你爹!”师大人不可置疑地喊道。
“我不道歉!”
“我命令你跟高叔道歉!”师大人又一次提高嗓门儿。
“二叔,你凭啥命令我?”
“就凭我是你二叔!”
“我是长房长孙,你命令不了我。”邵楠顶撞说道。
“我们师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混世魔王!”
“二叔,你还是回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我的事儿用不着你管!你如今是个闲人,我是朝廷正七品的虎禁尉,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我又凭什么听你的嚷嚷?”
师大人忽然大惊,自己被撸官,也就是晌午的事儿,自己家里的人尚且不知道,邵楠一个闲云野鹤怎么会这么快就听说了?
“二叔不是闲人,是直隶的督粮道。”师伯远的小儿子说道。
邵楠鄙夷的冷笑:“那是今儿晌午前的事儿了,二叔现在已经是个闲人了。”
管家和绍松愕然。师大人一个一个地将晌午慈宁宫东暖阁的人从脑海里过滤,如此三四遍,最后断定,这消息肯定是柳阁老的大儿子告诉邵楠的。
今日在场的十几位大员,只有柳阁老家的大儿子跟邵楠是酒肉风月上的常客。
想到这里,师大人再看这个侄儿,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柳家年前状告自己里通外国,说得有鼻子有影儿,当时师大人就觉得奇怪,这些家中私密家话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刑部的案卷上?
曾几何时,师大人深夜里也想过,会不会是崔姨娘伙同她那个奸夫,勾搭上柳家或者柳家的门下哪个官员?如今看来,竟然是邵楠。
师大人后背直冒冷汗,冷冷地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
邵楠一时口误,想要遮掩自己,故意蛮横起来,流氓一样地说道:“我叫你一声二叔,是看我爹爹的面子,我们两家早就分家,井是井,河是河。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风光的时候,看不见我们落魄,如今你们落魄,我也只能装作看不见了。我就纳闷儿了……我在我们家烧死人,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老老少少跑来一堆,父子主仆合伙儿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