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答非所问,轻声问道:“六郎可是有烦心的事情?说出来青儿或许可以替你分担?”
“福州大捷,可是京城却不容乐观,这几日死掉的病人越来越多,烧火的木材都不够了。京城这样凶险疫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控制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氏悄悄地走到荣亲王身边,低声问道:“今儿早上,奴家在门房看见宫里太医院的院判,急急地追到府里,应该是有什么事儿吧”李氏在旁问道。
“说什么事儿了吗?”
“两人拉住管家问王爷在不在府上,看样子是刚从宫里过来,王爷今儿没进宫?”
荣亲王看着李氏,神情松散地说:“没有,顺天府尹和直隶总督的调令指挥不动皇庄上的庄头,我亲自去了一趟京郊皇庄,调了一百车木材,送到左家庄。”
“这样的小事儿,王爷派个人去不就行了。外面现在到处都是瘟疫,王爷乱跑,沾染上怎么办?”李氏心疼地说。
“京中的木材都已经涨了三四倍,黑心的木材商人仍然囤货不放,奇货可居等着大发国难财。冷不丁放出来这么多,本王若不亲自跑一趟,只怕木材出来,运不到左家庄,早被各级管事儿,雁过拔毛,折腾干净了。”
虽然三人都未提及木材的用途,但是殿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木材是用来烧死人的。恍惚间一股烧焦的味道闯进鼻子,婉莹觉得有点像要作呕。
“下午府上车马处殁了一个车夫。”李氏叹着气说
“咱们王府尚且如此,寻常百姓家更是凄惨百倍。”
“好在发现的及时,早早将车夫挪走。”李氏补充道。
看荣亲王忧心忡忡,婉莹更是心急如焚。然而朝中之事,皇上都手足无措,又岂是自己一个妇人能评头论足的,怅怅地叹了一声:“婉莹实在是个无用的妇人,不能替王爷分担分毫……”
未及荣亲王开口,在一旁服侍的秋丽将荣亲王的空樽斟满,忽然说道:“那一年山西也生过一次赤面疱疹的瘟疫,没过多久就被压了下去。”
荣亲王一听忽然眼前一亮:“当真?”
秋丽赶紧跪下,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子上双手贴地,战战兢兢地说:“好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奴婢还小,只知道奴婢的娘亲天天给家里烧酒烧醋驱疫,奴婢……奴婢的弟弟也是一连几个月不敢出门。”
殿里红烛高照,灯火通明,琴声悠悠,曲水流觞般涌入婉莹的心田,浸灭了方才与荣亲王的温存。秋丽的背后恰是一座高高的铜灯台,只见她今日一袭水荷色的衣裙,在烛火的照应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浣洗过的长发侧遮着那边烫伤的脸,战战兢兢的笑脸上,一双惊恐万分的眸子,让婉莹也忍不住心疼她几分。
然而只是一瞬间,一种莫名的凉意从后背涌上。蛰得婉莹后背发麻。出宫前大雪中那一幕,跃然涌在眼前:她听说荣亲王让她跟别人挤一辆车时,脸上转瞬即逝的失望,深深地扎在婉莹的脑海。眼前的毕恭毕敬,以及惊慌失措的眸子背后,一闪而过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尤其是她楚楚可怜地望着荣亲王。那目光不光是惊恐,更像是故作可怜的勾引。
果然,这样的楚楚可怜,使得荣亲王换了比方才轻柔地语气说:“你不要怕,细细说来。”
她低下头,原本贴在脸上的长发直直地垂了下来,婉莹才看见,秋丽脸上的结痂已经退去,露出红红的新肉,再过一段时间,这些红红的新肉会纠缠凸凹,缠绕成一只只可怕的图案,这一辈子都粘在这张脸上。揭也揭不掉。
婉莹忽然为自己刚才那个荒唐的念头赶到羞愧。秋丽的脸已经毁了,自己还这样自私地揣测她的动机,真是不应该。她或许不是真的故作娇羞做作,而是真的不愿意让异性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仅此而已。
婉莹情不自禁在心里为刚才那个自私荒唐的念头连连向秋丽赔罪。
秋丽不看荣亲王,而是迎着婉莹善意的目光,柔柔地说道:“那是太原府最偏远的一个县,偏远人希,听说当年也死了不少人,太原府不敢将疫情扩大。就将出入该县的要道都封了。后来听说当地的一个名医献出了家里祖传的秘方。”
李氏站在旁边,有些不得意地看着齐秋丽,反驳道:“穷乡僻壤,十里地抓不住一个人,怎么会有瘟疫传播?”
齐秋丽更加惊恐结结巴巴地说:“妈妈是真的。”
“没规矩,王爷和娘娘说话,不能随便插嘴。”
婉莹看了一眼李氏,忽然生出了一些敬畏之心,没想到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是没有逃过李氏的法眼。
“知道了妈妈。”齐秋丽说道。
荣亲王摆摆手示意李妈不要制止她,温和地问道:“你可知那个名医的下落。”
秋丽娇羞地反问道:“奴婢怎么会知道?但是若是王爷遣人去打听,大约也不是件费功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