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肆虐翻涌,不过须臾光景,白衣人身影便再也不见。
白姬垂首,抬起手腕,方才被他攥住的地方隐隐发烫,仔细看,竟留下一圈淡金色的瘢痕。
她下意识地摩挲,尽管未看清来人的面目,但她却能清晰地感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是千年冰封雪山上的一株高岭之花,又像是扎根于淤泥中的重瓣青莲,周遭污秽埋没不了他原身清澈纯净的气息,高洁中透着一丝悲悯。
呼啸风如利刃切割面庞,生疼不已。
白姬回过神,发现自己乘着那风一路南行。不远处,忽有热浪夹杂白气迎面而来,还来不及躲闪,便见数道火柱喷发而上。炽热的火星恍若大雪漫天盖下,白姬于慌乱间低头,解下外袍盖在头顶,余光看见脚下是一片赤红炎海,火舌翻滚,波涛怒号。
她从未见识过如此的阵仗,一时失语,只怔怔地盯着底下看,整个人在风向转变中朝向未知的地方。
风继续吹,吹拂到脸上却逐渐冰冷。
天与地仿佛融成一色,混沌不清。视野中渐渐出现一片庞大魁伟的城池,城门口悬挂一排白涔涔的灯笼,于夜色中闪烁着诡异森冷的光辉。
城墙上悬挂一副古旧匾额,上书枉死城三个烫金大字,看得白姬心弦一颤,寒气自脊梁骨蜿蜒而上,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远远望见城门外有大批身穿黑色官服的官差严阵以待,每人手中皆握以一黑长铁索,索头栓了一尖锐的三角钩。白姬远远一瞧,心中一沉,越发证实了自己先前所想。
常言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白姬即便没下过地狱,在看过几本奇闻怪志后,亦能将眼前鬼差手中事物认得个*不离十。
这——不就是传言中的勾魂索么?
她垂首,看着脚底排排站好的鬼差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正所谓天庭有门你不走,地府无门你偏要闯,这分明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白姬正哀叹自己霉运当头,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往地上栽去,她一边往下掉,一边咬牙:这风莫不是故意与自己作对,好巧不巧偏生在这时候停了?!
她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什么人?”前方鬼差听到动静前来查看。
脚步声临近。
吾命休矣,白姬趴在地上心想。
鬼差眼缝一眯,上下将她打量一番,随后冷声道:“来人呐!这又抓住一个逃犯!”
逃犯——
白姬抬头,尚未出声,便被一条沉重的锁链紧缚住脖颈,来人握着锁链向上一提,她整个被吊至半空,身后传来鬼差的声音:“把她带回去!”
绳索猛地一松,白姬狠狠摔在地上,来不及喘息便叫人拖曳而起,脚步踉跄地被迫向前走去。
走动时锁链间相触发生的沉钝声响充斥整片荒芜的野地。
白姬垂头,不露痕迹地将周遭打量一番,初步得出一个结论:地府摊上大事儿了。
尽管她并不知实情,但单看眼前这批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鬼差,以及对待逃犯那宛若暴风骤雨般的冷厉无情,恐怕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粗粝的嗓音响起,冷酷中透着几分不屑。一名消瘦矮小的男孩被鬼差狠一推搡,踉跄两步摔在地上。
他微微抬头,毛发凌乱,浑身褴褛,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脸上灰一块白一块,脏得不行。
“呸——病痨鬼!”鬼差朝他啐了一口,绕其而行。
小男孩望着他的背影,眼中胆怯忽然一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森冷的寒光。他两手撑地,挣扎欲起,无奈这副身子实在太弱,不过几个简单动作,竟也难得好比登天。
男孩的身子如秋风扫落叶,瑟瑟发抖。
白姬看在眼里,忽然叹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男孩的面前忽然伸来一双手,白皙修长。整个人被抱起时,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钻入鼻尖,他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却没挣扎。
白姬将他重又放回地上,她不善言辞,只能干巴巴地嘱咐道:“慢些走。”又想起鬼差正是嫌他步伐慢才发得难,此言一出大有一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白姬阖上嘴,讪讪地看着男孩,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人真不会讲话。
男孩沉默了一瞬,忽而抬头,冲着白姬羞怯地一笑。
眼瞳中映照出她刹那间放松下来的神情。
不知为何,好像没有方才那么讨人厌了,连那紧绷绷看不出半分笑意的脸也显得顺眼许多。
“谢谢大姐姐。”他脆生答谢,脑海里却划过一副画面,很快。
白姬未想到他竟如此开朗,刚想说话。
鬼差回头:“不许说话!”
她缩回了头,冲着小男孩弯了弯眼睛。
心中却又生出几分怜悯,这孩子生得这般小,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还未来得及在人世间走上一遭,竟就此夭折。
她虽出生帝王之家,从小却尝尽人间百态。想起达官贵族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世子,再想想那连饭也吃不上,病也看不了的寒门子弟,不正应对了一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上天对许多人真是不公平的很。
枉死城内巳牌林立,商铺热闹,十里长街华灯初上,人群熙攘,一眼望去竟与凡间无异。往来人士大多缺胳膊少腿,更有死状极残者,人人头上顶一盏幽火,在夜色中明暗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