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并不知道文穆野是谁,但这个名字他却觉得有些耳熟。
再联想到这人是导演系的硕士,那么想必是以后拍过什么有名的电影,只是现在还处于养成期。
这样的导演,不正是周瑾所需要的嘛。
只是这哥们有些沉默,看起来不好接近。
电脑桌面上,文穆野将毕业短片翻了出来,复制到硬盘里,周瑾凑过去一看,“嗬,三百多g?”
“嗯,近三年的都在这儿了。”
“三年300g,一年算100g,一部短片算一个g,你们导演系一年有多少学生啊?100个?”
周瑾粗略地算了下账,自己都吓一跳。
要是一年培养出一百多导演……还不算跨界转行的,这点儿大的市场,哪容得下这老多人?
“不能这么算,”田教授闻言笑道:“这是本科班、硕士班、大专班、进修班加一块儿,还有摄影系学生的作品在里面。”
“许多同学毕业后啊,都去做编导、策划了,能坚持拍电影的那是少之又少,现在的市场是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明年……”
“慢慢来吧,”宁皓摸了两颗烟,先给老头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吐出一口烟雾道:“明年,您老有什么消息吗?”
“明年?”田教授嘿嘿一笑,“明年哪里是我们能猜度的。”
“其实已经有苗头了,”周瑾插了句嘴。
他知道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明年大佬们就要换届了,上面变动了,政策也会跟着变。
在影视圈混,什么都可以不懂,但一定要懂政策。
上面扶持什么,打压什么,审核松一点,还是紧一点,时时刻刻都影响着几十万人的饭碗。
宁皓带着他跑来找田教授,除了要毕业短片,还为了打听风向。
——这厮还在琢磨着他那无人区,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呢。
“咳咳,”田教授吸了几口,忽然咳嗽两下,在烟灰缸里灭了烟,“年纪大了,嗓子不好,再抽就会影响上课了。”
宁皓闻言赶紧灭了烟,“您慢点说。”
田教授冲他摆摆手,“没事儿,我就是担心呐,咱们喊了许多年,到了明年,狼可就真来了。”
“上面不会看着国产电影彻底被打翻的,总要漏点风,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吧?”
这话可就深了,宁皓若有所思,周瑾半知半解。
“其实好的也不多,”文穆野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
“什么?”
“这里面,好的也不多,”文穆野指着电脑上的文件夹道,“我都挑出来了。”
“嘿,你都看完了?”
“嗯,”文穆野点点头,盯着进度条,又不再说话了。
周瑾没话找话说:“那你自己有作品吗?”
“有,石头。”
“石头?疯狂的石头?”
“不是,是一条狗。”
“一条叫石头的狗?”周瑾可算转了过来,“你也一块拷进去吧,我们回去再看。”
“好。”
他们俩在拷贝视频的时候,宁皓又从包里摸了份剧本出来,“来,您瞧瞧这个。”
田教授接过剧本,翻开一看,“陆洋?唔,这以前也是我的学生,他去年那部《盲人电影院》倒还有点样子。”
宁皓点头道:“我们也是看了这部电影,才联系的他。”
说起来,《盲人电影院》算不上有多好,难得的是,导演既不做宏大叙事,也不做民族反思,更非山寨喜乐,而是讲了一群平凡人的故事。
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但镜头里的真诚和情怀,也足够让宁皓感到惊喜。
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绣春刀》的剧本时,便觉得可以把它拍出来。
但同样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枪炮玫瑰》还没上映,他没钱了。
“说了这么大半天,你是跑我老头子这拉投资了是吧?”田教授没好气地道。
“哪敢呐,他可是您的学生,您总得管吧?”
田教授明白他的意思,“你们打算找哪家投资?中影?这片子没三千万我估摸着下不来。”
“您瞧他值不值三千万,”宁皓一笑,指指拷贝视频的周瑾,“今年最红的小生,他还演过《剑雨》里的雷彬。”
田教授显然是知道,又将周瑾从头打量到脚,终于微微点头,“演技尚可,名气足够,但想要撑起一部电影,还需有人扶持。”
“呵呵……”周瑾干笑两声。
这老头说了一堆,就一个意思:用小鲜肉拉投资可以,但想拍电影,还是得靠老戏骨,跟后来的套路一样一样的。
宁皓笑道:“我跟老演员合作得不多,这个还得您多费心,您有相好的吗?”
“这叫什么话,”老头儿佯怒,瞪他一眼,“我还能说没有?”
聊到这儿,周瑾知道就算是成了。
别看田教授一副寒酸相,在圈外没什么名气,但其实在圈内能量极大。
92年一部《蓝风筝》直接被禁了十年,解禁后他跑到北电任教,每年争着报他研究生的人,都有好几百。
得了他的首肯,这电影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行了,”花了好半天,文穆野将拷贝完的硬盘还给周瑾。
之后,俩人便道告辞。
车里,周瑾纳闷地问道:“你们俩说什么狼来了?我怎么听不懂啊。”
宁皓解释道:“狼就是美国,明年中美重新签订电影谅解备忘录,进来的大片只会更多,你想国产电影这个样子,还能有活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