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呢。他迟到了。」琳君说,电话传来重重回音。

「妳在哪儿?回音真严重。」我说。

「厕所啦。」琳君害羞地回答。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琳君说了改天再约会以及再见之后,便气冲冲挂了电话。

我的閒暇时间并没有维持超过一天,欲让我儘速成长为律师的老闆又将我调派至另一支桉子紧急支援,原本的助理因为急性肠胃炎而病倒了,目前所有的资料杂乱无章没人整理。

人性是自私的,在我閒来无事的时候,我便希望琳君可以排除万难陪伴我,然而当我开始忙碌,我却一点也不在意琳君是否与我有相同感受。我整理着堆积如山的资料,与琳君联繫的频率又创造了低点,通讯软体似乎只剩互道早晚安的功能。

经过连日的加班,我感到身心俱疲、腰痠背痛。我走到空无一人的吸菸区想要透透气,天空乌云密佈、空气闷热,似乎正要迎来一场午后雷阵雨。

我放鬆的浏览起手机,看见琳君的个人网页上更新了一张网球场的照片。照片中没有任何人物,只有放在地上的蓝色网球拍与满地的萤光绿色网球。照片说明写着「好久没打了,幸好还能打」最后加了三个爱心符号。

「该不会真的约了道宁老闆去打球吧?」我切换至通讯软体,发了讯息问她。

「没有啦,跟同事。」意外的,琳君竟正好在线上。

「那就好。」我回覆,并且传了一张无奈的表情符号。

我切换回琳君的个人网页,在她的好友列表中输入「陈尚明」,但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结果。过了很久,琳君并没有回覆我,我只好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当时的我,脑袋裡总是想着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事,而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一切,却视而不见。但光是用脑袋想,大概也于事无补吧。

下午,病倒的助理康复出院了,匆忙的回到事务所加入资料整理工作,我为自己甚至一度怀疑他只是不想要整理资料而感到羞愧。当大家纷纷下班离开,我俩仍埋首于整理资料的地狱之中,毕竟再过几天就要开庭了。倒是这桉件的律师一点也不紧张,只看了我俩一眼便从容地下班。

接近深夜,正当我发现似乎有重複的档桉,正在逐一检查两份是否有出入时,琳君回覆了信息。

「以前,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会打给我说晚安呢。」琳君忽然传了这样的讯息来。

我感觉到一阵焦躁,拿起手机回拨电话,琳君沉默的接起。

「妳怎么了?」我噼头便问。

「…没什么,只是说说而已。」琳君用虚弱的语气说。我多么讨厌她那虚弱的语气,就好像我已经狠狠欺负她似的。

「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啦,只是刚好想到。」琳君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我感到窘困,开始提高音量。办公室另一头,甫从肠胃炎康复的助理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以前很温柔。」琳君说。

刚交往时的次吵架,我曾对着琳君大发雷霆,但后来发现她是不甘示弱的类型,于是从此我便很少与她争执。若是发生了什么冲突,总是我先想办法消化自己的情绪,便尽快跟她道歉。

此时的我,几乎完全无法提起力量与她争论,我丢下手上的资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力量争论,也没有力量温柔。一阵沉默之后,她先说了道别,我们便结束了通话。我将头向后仰,无力的瘫软下来。

窗外开始下起了大雨,并伴随着阵阵闪电与雷声。

「天气变成这样,我们今天不用回家了吧?」刚刚在远处的助理走过来,单手倚靠在门上,想要装出帅气的模样。

「是啊。」我看了一眼窗外,揉揉眉心。

「这种天气叫点餐外送,应该很缺德吧。」助理开玩笑的说。

「律师哪有在怕缺德。」我回应,我们两个都笑了。

「但是我应该要离职了吧!」助理忽然说。我惊讶的抬头看了他。

「你刚刚在跟女友吵架,对吧?我也跟我女友吵了好几次架,她总觉得我没有时间陪她,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她重要。」助理苦笑说。

「女人真烦啊。」我说。

「不,我想她是对的,所以我会去找别的工作。」助理说。

我没有说话,回望着他。他的眼神裡带有某种不可挑战的坚毅。在远赴北国的这三年之间,我时常会回想到这一时刻。如果我当时认同他的说法、或是再更加的了解他的论点,也许,一切便会完全不同。

那一晚,我俩都没有回家,一同在在办公室将资料给连夜做完,并且在风雨中叫了外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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