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萝十分的安静。也不知道她是性格如此,还是教养到了,在进食的时候绝不开口讲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勺了丁点儿饭,夹了几片菜,慢慢地吃着。
糯米刚开始的时候还十分在意林萝,可偷眼望了好几次都不见林萝讲话,她的注意力又渐渐地回到了柱子身上去。她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并不很饿,就拿了个白面的馒头,慢慢撕着吃,一边缠着柱子,问些山下的情况。
柱子也是好久不见糯米了,乐得听这小师弟说说话。只是偶尔会向林萝那边看一眼,很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幸亏糯米也不光是扯着他问话,也在小声地说一说山门里边的事儿,柱子一边分心一边听着,倒也没让糯米瞧出来。
孙敏自然是最不知所措的一个。他虽然是跟着一块做到了桌子边上,可他原本就已经不敢正眼去看林萝了,现在靠得更近了,他只要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林萝细长的手指拿着双棕木的筷子,在桌子上方掠过去,只羞得他几乎要将脸埋进碗里边去。他虽是个男子,却表现得跟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见了汉子一样,手脚都伸展不开了。
柱子也实在是饿了。他在山下的时候就不敢多吃,总怕手上的银子不够,会亏待了林萝,因此自己都只是吃个半饱,余下的都花在了林萝身上,让她能每天都吃得好好的。后来在回山上的时候,他可是自己一个人领着林萝上来的。他虽是体修,可一路没有吃饱,又领个成年人上山来,也是消耗得够呛。这时候吃起东西来,也顾不上太多了,狼吞虎咽的。
他自己舍不得吃好的,只拿了两个黑面馒头夹着点菜干啃。糯米在边上巴巴瞧着,又站起来给他倒了碗水。
柱子这时候的心虚,大概是谁都没办法明白的。
他要到山下去寻阿妹。他手上拿着从山门里边赊出来的钱财。他这辈子都还不曾做过赊账这样的事儿,可为了外头可怜的阿妹,他也是豁出去了。
原本,柱子以为自己要一辈子都找不回阿妹来了的。他离开家里边的时候。只知道阿妹叫囡儿,被卖到了外头去。这茫茫人海的,他实在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寻起。他甚至都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是真寻不到,他就不回山上去了。那什么仙人的日子。不过也罢,在山下是艰难一些,但以他现在的能耐,还是能勉强混口饭吃的。他可以一边四处走着,一边找他的阿妹。
柱子完全没想到自己真会找得到人。他听说阿妹是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去了,就在那些大小青楼妓院窑子里边找。银子不多,每次都要见所有姐儿,要不是他的身手在凡人里边已经算是一等高手,可已经不知道被人打了多少遍了。
这样不抱希望的寻找,有一日却真的被他找到了林萝。
当周遭那些勾栏院子都知道了有他这样一个憨蠢的在寻阿妹的时候。林萝忽而将他认了出来。他先头是有些不信的,林萝却还能讲出来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年纪相符,甚至能细细说出当时被家里卖掉的情况。
“阿哥,我不怨你的。”林萝就连在和柱子相认的时候,声音也仍是轻轻柔柔的,像是在空中回荡着的一样,带着点儿忧愁,“我知道阿哥要不是遇上事儿了,肯定会向家里边送钱。不会抛弃家里的。家里边的人……都不怨你,真的……”
柱子当时就毫不犹豫地为林萝赎了身,甚至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耻了,居然对林萝产生了怀疑。可等他将人接出勾栏院以后。却又跟着茫然起来。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安置林萝才是。
放在这人间里边,柱子实在是放不下心来,林萝自己也不愿意的——她没有很明确地说出不愿意来,可脸上那淡淡的忧愁,瞧得柱子心肝都疼了,哪里看不出她的不情愿。他总觉得阿妹是个吃了大苦头的。不能让她在独自留在下边受苦受累。这山下的日子已经不像是他刚离开家门的时候,多年旱灾已经让山下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在柱子的记忆里头,阿妹在家里边是个勤快的。可现在对照着林萝那娇弱的模样一看,还哪里是个能干活儿的人。要说给林萝找个好人家嫁了,那倒是个最好的归宿,可这样的话,又终归是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林萝原本就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要说身子也是不干净了的,找户实在一些的人家,说不定就会被嫌弃出身。可要是找些大户,说不准倒是不嫌弃的,可又哪里是真正过日子的。柱子就是再不懂,也知道那些大户里边好些肮脏的勾当,后头的姨娘多了去了,他阿妹在那里边,可不是要受欺辱的么。
换了以前,柱子大概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万剑宗的人,这层身份会让旁人都顾虑几分。可经历了这次变故以后,他实在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他几乎完全不能下山,刚开始的时候,山下边的人可能会敬畏于万剑宗的名声,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事情终究不会再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林萝很安静,几乎不怎么讲话,只是用水亮的眼睛,饱含着信任地望着柱子,就像是年少时候那样。林萝长得一点都不像柱子,柱子有多粗糙,她就有多细腻。她的眼睛细长,鹅蛋脸型,嘴巴小小的,真完全不像是从柱子那村里边走出来的美人。这样一相比较,林萝反而更像是个踏云而下的仙子。
正是因为林萝的安静,让柱子加倍地愧疚。若是林萝说些什么,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