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满家那几间土坯房,自然跟一年前他走的时候没啥大改变,破败的院子里停着他们一路乘坐的马车,先前在县里买的东西已被搬下来了,堆在堂屋前份外惹眼,罗老汉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帽子扇风,不时朝着屋里望两眼。
家里来了生客,顾小满的嫂子跟几个姊妹们躲在灶屋里没出来,他年幼的弟弟带着村里的男娃们围着马车看热闹,至于顾小满家两个哥哥,没在堂屋里陪着他爹娘待客,也没跟女人们一样躲在灶屋里不出来,两人不好意思待在家里,跑山上砍柴去了。
顾小满回来了,还是骑着高头大马,且带了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这事不大一会儿,就传遍整个村里,篱笆院子外,是来看热闹的乡亲,村里的四叔信誓旦旦的说,顾小满发达了,瞧瞧,这马车,这大马,这赶马的仆人……
对于屋外乡亲们的各种猜测,顾小满自然是不知,他陪着寇镇坐在堂屋里,只是屋里气氛十分尴尬,他爹和他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低下头。
对于顾老三和顾李氏来说,这会儿他俩肯定是震惊的,昨日才接了家书,信上说他家老四要嫁给别人做男妻,俩老知道后,那是各种的闹心,他们又不是啥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家,让人知道了,丢人不丢人呢?因此两人接到家书后,先没有声张,夜里商量了半宿,都一致决定坚决不能同意他们老家给人做男妻,谁知还不等他们回信,老四就回来了,还把男方也带回来了,看这样子,男方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
相对于顾小满爹娘的猝不及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寇镇也处于沉默当中,不久前,他和顾小满刚进村子,顾小满他爹娘就带着乌怏怏一群人迎到了村口,其中有顾小满他家里的人,也有村里不相干的人,最后,寇镇在大家伙儿的注目当中,进了这家门,他原本以为他已练就了一身处世不惊的本领,谁知已在屋里坐了大半日,他的耳根还在隐隐发热。
屋里静悄悄的,顾小满扭头望了寇镇一眼,他们千总大人除了脸上有些微微发红以外,神色跟平日一样,顾小满照例看不出他在想啥,顾小满又看着他爹娘,他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见过最大的大人物只怕就是里正和秀才了,听他说这人是他们营里的千总大人时,他爹身子都哆嗦起来,已半日没有吭过一声了。
眼看千总大人不说话,他爹娘也不说话,顾小满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爹,娘!”
“哎!”他爹连忙抬头应了一声,就是不敢看寇镇。
顾小满挠了挠头,他四处看了几眼,嘴里吱唔了半晌,说道:“那啥,要不先给大人倒碗茶吧。”
顾李氏一看,人家都来了半日,却还没上碗茶,果然不该得很,她赶紧站起来,嘴里说道:“这就去倒,这就去倒!”
说罢,她出了堂屋,直接往灶屋去了,她两个儿媳和女儿们见她进来了,围过来问道:“娘,外头咋样了?”
回到灶房后,顾李氏总算能舒了一口气,她拍了两下大腿,说道;“还能咋样,人家一句话也没讲,也不知道是个啥意思,说来说去,都怪小满,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起码咱也得把家里收拾收拾吧。”
顾小满的大嫂低声说了一句;“那人往堂屋一坐,看起来唬死人呢!”
“可不是嘛!”顾李氏跟着搭了一句腔,想起她是来端茶的,于是又开口说道:“二妮,赶紧洗个碗,倒一碗茶去,碗用水多冲几遍!”
“娘,我知道了。”名叫二妮的女孩儿去橱柜里拿了一个豁口少的碗,用水冲了好几道,这才倒了一碗茶,他们家庄户人家喝不起茶叶,到了夏日,都是用晒干的大片叶泡茶虽,这种茶树山坡上到处都有,叶子晒干了泡茶喝能解暑,虽说拿这待客有些不大像话,但总比倒碗白开水强。
想了一下,顾李氏又说;“二妮,给外面的老汉也倒一碗茶。”
“哎!”
顾李氏端了茶,便出了灶屋,谁知刚进堂屋,正好听到那寇千总在跟她家汉子说话,只见顾小满他爹嘴里说道:“家里去年的收成还算不错,只是今年不大行,春上来了几场倒春寒,看样子秋收要减产了。”
顾小满听了,忧心冲冲的问了一句;“爹,严重不?”
地里刨食的人最怕的就是收成不好,一年到头的进项全靠地里,要是没了好收成,叫一家老小靠啥过日子呢?他们乡屯已然是很穷了,至于他们家,因人多地少,那日子就越发过得差了。
男人们说话,他们女人是少有插嘴的,顾李氏把茶碗放到寇镇旁边的方桌上,便回到她汉子身边坐下,正好寇镇口渴了,顺手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顾李氏见他喝了她们家的茶水,顿时觉得这人顺眼了许多。
提起地里的农活,拘束的顾老三显得自在许多,他对顾小满说道:“唉,咱庄户人,可不就得靠老天爷赏饭吃么。”
寇镇便问;“家里总共有多少地?”
顾老三憨笑了两声,他说;“不怕你笑话,家里上等的田地一亩也没有,中等的田地三亩,下等的田地七亩,再就是十余亩的沙地,遇到年景不好,倒有小半年都要饿着肚子呢。”
说到一半,顾老三被顾李氏拉了两下,这顾李氏毕竟是女人,她心思细,见他汉子提起自家的事,总感觉像是在诉苦似的,若放在寻常家里,这些闲话也不算啥,但谁叫这人是要娶他家小满的呢,杂七杂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