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早已经布置完毕,完全是昨天的那一套。所不同的是,今天与会的工人们,没有昨天那些人。那些人正集中在车间内,紧张的为着水泥厂机械早日完工而忙碌。他们已经获得了厂里的保证,会根据机械完工的时间给予一定的奖金。这都多少日子了,别说奖金,大家连能不能拿到工资都提心吊胆,如今的厂长朝气十足,说发工资就发工资,他们自然心情愉快,手脚麻利。
而会场上,工人们兴奋的谈论却没有让干部们的脸色变好。八万块钱,已经是韩求知所能获得的最大帮助,要不是有韩求知的面子和水泥厂订单摆在那里,工商银行是不会开这个先例的。可这些钱还没有用到节骨眼上,却被这些工人们一闹,就要去掉半截,作为管理层不痛快是肯定的。
周建军的脸色更加阴沉,眼看着手上有钱,他准备大刀阔斧的好好显一下身手,为此还跟媳妇吵了一大架,现在这些工人们,简直就是拆他的台。不过上午的时候跟顾诏说了自己的意思,顾诏也给他透了个底,这才让他明白,顾诏是有意为之。
“咳咳,都到了吧?”周建军黑着脸,拿着话筒说道。顾诏今天是准备得罪人了,可这个黑脸还是要周建军来唱。
“同志们,机械厂这些日子的情况,大家都看在了眼里。你们着急,厂领导更急。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厂效益是越来越不好,上级的拨款也非常不及时。就在昨天,我们得到消息,上级很有可能撤销对机械厂的辅助,要我们朝阳机械厂自负盈亏。”周建军声音沉重,脸无表情的说道:“什么叫自负盈亏?就是所有的业务都由机械厂自己承担,赚了,是机械厂的,赔了,也甭想有人救济咱们。”
哗!嗡!
刚刚开始的一段话,仿佛炸雷一般响彻在与会工人的头顶。谁不知道机械厂是铁饭碗,只要端上了这辈子就能领工资了,这是那些种田农民做梦都想的公家饭。可周副厂长刚才说什么,说上级不给机械厂拨款了?那铁饭碗就变成了瓷饭碗,说碎就碎啊。看机械厂现在的德行,拿到个订单就好像过年似的,谁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就因为工人们几个月的工资,居然到了砸锅卖铁的时候,那以后机械厂还不黄了?
韩求知冲周建军点点头,把话筒放在嘴边,说了句话:“当然,现在只是听说。不过无论怎样,经过厂党委的商议,决定在年前向上级申请,取消对机械厂的扶持。”
韩求知是老书记,这句话算是一言九鼎。当初机械厂没钱发工资的时候,韩求知都没有说出一定会发给大家的话来,说明他对做出的承诺还是非常重视的,这在厂里也是公认。如今他说出这番话来,无疑是告诉工人们,无论上级怎么决定,机械厂已经准备自负盈亏了。
火上浇油,这绝对是火上浇油。在座的工人们顿时蒙圈,抗议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大声喊出,既然他们进了机械厂,那工资就不能不给,有没有活是工厂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
大锅饭遗留下来的问题啊,顾诏扯动了一下嘴角,跟韩求知交换眼神,话筒又摆在了周建军的面前。
周建军又咳嗽了几声,止住了汹涌的语潮,继续用那种沉重的语音说道:“当然,大家都是机械厂的工人,只要在机械厂一天,我们还是要负担的。现在,我们把厂里的一二车间旧机器卖掉,摆在大家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请大家稍安勿躁,只要我们拿到订单,在过年之前,会把拖欠大家的工资和奖金一起补上,不会亏欠大家;第二,给予大家五个月拖欠的工资,并给予一年工资的补助,然后跟厂里签订买断合同,一年后凭合同到厂里领取三年买断工资。自合同签订日子开始,便不是机械厂的人了,可以拿着这些钱自己创业。两种选择有利有弊,希望大家好好考虑。”
这是顾诏深思熟虑的问题,钱,就摆在这里,怎么拿,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做决定。他不怕引起工人们的反弹,毕竟有了钱,什么都好说。工人们闹,那是没有希望,如今希望就放在这里,怎么选择还要他们自己拿主意。
这两种选择,怎么选都是阵痛。顾诏不想亏欠工人的血汗钱,但是特殊时期,他不得不这么做,毕竟机械厂就是这么一点家当,谁也折腾不起。
周建军说完这话,叶大姐便拿出拟定的合同,向着人群走去。
“凭什么?欠我们工资还有理了!现在就给,我们也不走,就跟你们耗上了。”工人中有明白人,看出工厂这是准备往外清人了。
顾诏拿过话筒放在面前,先是沉静了片刻,随即慢慢的说道:“我是顾诏,你们的新厂长。朝阳机械厂是个老厂,也有优良的传统。自从上级通知我来机械厂担任厂长,我是诚惶诚恐,就怕因为年轻,无法让机械厂的优良传统继承下去。但是,当我来到的机械厂之后,看见的是什么,是工人们扎堆打扑克,没事唠家常,六七个车间的机器扔在那里,没有人去管,没有人去看!同志们,说句实话,我看着心疼,心疼啊!就拿五车间的机器来说,这才购置了多少年?看看上面,有多少铁锈,有多少灰尘!”
顾诏深深的喘了口气,继续用稳稳的声音说道:“我的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人,不怕有难处,就怕没自知。机械厂的精神面貌,让我感到担子很重。今天,我代表韩书记,代表机械厂领导班子宣布,从今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