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口朝下,里面的酒争先恐后流出,如数从百里风间头顶倾倒而下。
她需要略点起脚尖,才能将葫芦举过他的头顶。她的脸上是除恶扬善的正气,甚至洋溢着一丝有恃无恐的放肆。
四溢的酒香劈头盖脸而来,轰轰烈烈地趟过他的头发,滑过他的眉眼,勾画出他高挺鼻梁与薄长嘴唇的轮廓,再路过他的青胡茬,从削尖的下巴滴落,渗入衣服,或钻到脖颈。
他一动都未动,甚至嘴角还是那抹斜笑,只因液体冲下太过凶猛而微微眯起眼。瞳仁里依然看不到一丝清明,只有漆黑一片的浑浊醉意。
最后一滴酒还攀在葫芦口上来不及下滴,景澈便将整个葫芦都狠狠掷了出去。酒葫芦撞击到石墙,又弹了回来,滚了两下磕到桌脚,才安分地躺在地上。
微扬起小脸挑衅地等待他发飙,等到的却只有一片慵懒的寂静。
这还是世上破天荒头一回,有人将剑圣葫芦里的酒朝他头顶倒下去,并且还将酒葫芦恶狠狠地掷到地上。恐怕从前连想,都没人敢想过。
而偏偏是他这个小徒弟,胆大而妄为,永远都一副不屈于任何人的肆意做派。看到什么便以为就是什么,太过爱恨雷厉风行,甚至不知轻重,不知收敛……
整个昏沉墓室里都是酒精气味,浓烈而纯粹。百里风间的发梢还坠着酒滴,连成了线滴到衣袍上——有些凌乱和狼狈。
半许,百里风间突然抬手绵绵地扣住她的手腕,这个力道却让她无论如何用力都抽不出来。他轻轻一拽,将她拉到自己的咫尺身前。
不紧不慢的话里含着酒气融散到空气中,嘴角凝固了的笑掺杂不动声色的愠意:“阿澈现在倒是出息了啊——”
“可不是嘛,因着现在还没被你教坏,还能有点出息。以后我就担忧了,若是学成了跟你一样的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只晓得自己喝酒,我都要没脸去见我阿娘了。”嘴上毫不示弱,手却还在恶狠狠地同他进行拉锯,试图离开他的禁锢。
“那阿澈不如趁着还有出息的时候,赶紧去见娘亲吧?”手中又不急不缓地施了一分力,脸上还是心不在焉,懒懒地扬眸,“呃?”
听出了他话里的危险意味,手腕又猛然吃痛,景澈再也装不了笑里藏刀,瞬间便气得几乎要暴跳如雷:“百里风间!你丧心病狂!”
眯着眼,醉醺醺的笑意在百里风间嘴角荡漾开,呵……小家伙,道行差太远。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猛然松开手,景澈正努力拉锯着抽回自己的手,于是一个用力落空,整个人都踉跄着几乎要跌倒地上。
却有人在后面扶住了景澈,口气里是鲜有的惊讶,“剑……剑圣?”
景澈无比懊恼地侧头看,是七影。
他方从病床上起来,还苍白着脸。他看到景澈莫名其妙怒极地跑出去,又听到争执声,不放心才斗胆进来看看,却看到了被激怒得几乎要跳起来掐死自己师父的景澈,以及……浑身湿淋淋的百里剑圣。这场面,委实是有些惊人。
“何事?”百里风间淡然而优雅地楷了揩脸上的酒渍,不紧不慢问道。
七影虽然一股血性冲动浮于行动,但也晓得这种二人争执的事别人插手不得,还是不趟浑水了,只得有些不自然地转了话题:“咳,剑圣,外面已经日出,守门夜结界亦撤了,此刻四处临沧军队守卫最是薄弱,出关也更会容易些。”
“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景澈身上,“你走不走?”
“不走。”像是寻到靠山一样,抱住七影的手臂,然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七影瞬间身子僵硬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却又觉得太过明显有些不妥,只得僵着手臂任由景澈抱着。
百里风间站起身,略施法诀除去了身上粘人又湿漉漉的酒,又恢复了他的fēng_liú模样。
他眯着眼不急不慢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景澈,漆黑的眼眸里意味不明,一字一顿:“有出息。”
然后便毫无挽留之意地踱步走出墓室,他的葫芦像是长了眼有灵性似的,自己从地上飞起跟住他。而他这有血有肉的小徒弟,却倔着脾气死活没有跟上去。
“嗳,剑圣!”七影只觉得头大,想追出去,却被身边的少女死死拽着胳膊不肯放。
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受伤,立刻傲然一扬脸掩住情绪,豪言壮语:“别管他,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
“小祖宗,你别闹了,”七影无奈地皱起眉,总算是要回了自己的手臂,几乎要给她跪下了,“你还是赶紧跟剑圣回迦凰山吧。”
“我不!”
“这里是皇陵,可不是什么酒楼客栈,条件艰苦且不说,就算你留下来你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我们分心照顾你。”
说得也太直接了吧。景澈有些自尊心受损地鼓起脸,一把推开了七影:“要不是我,你能在密道里活下来吗!”
这话是没错,但是也不代表她就能像一个战士一样战斗。虽然七影也不知道这个少女身上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但是就目前的表象而言,她真的是一个大麻烦……
“那为了报答你,我这就把你送回你师父身边……可好?”
“你——”景澈语噎,微有恼怒,嘴巴纠结地动了动,却没再憋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