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之,你母亲教过你四书五经,徐先生也教导过你文章学问,那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起这个字是何用意?”
俞如薇怔了一怔,道:“舅舅期望我能明辨是非,对世情洞若观火。”
闵严颔首,又道:“那你昨日所为,可有做到明辨是非,可有洞若观火而后思对策?”
俞如薇咬了咬唇,垂下头:“我昨日意气用事,有失冷静,过于孤高自傲,不屑服软,反落入对方算计,以至于连累了母亲。若我当时能先哀求父亲,令他因父女之情而心软,稳住他,我或许能有机会从中寻得漏洞,加以还击,必不至于这般狼狈。更有,若我素日能收敛脾性,而不是一味任性妄为,他也不至于视我为仇寇,一有事起便归罪于我。”
闵严叹道:“既然你自己这样清楚明白,为何事到临头却又犯糊涂?”
俞如薇又悔又愧,不敢抬头,连泪水滚到腮边摇摇欲坠亦不敢抬袖去擦。
闵严心疼她,见她已有悔意,便不愿再责备,道:“你当日突然来平城,苦苦求我,说你要学男子去应考,好名正言顺继承家业,为你母亲争一口气,我应了,为你办了学籍寻了先生。现下才不过一月,你却说你要放弃。辩之,你可真的分辨明白了?”
俞如薇神色有些惶然,犹豫不定,半晌,终于咬牙道:“世上的事都不如母亲重要,若是舅舅愿意,我宁愿母亲和离归家,那功名,不求也罢。”
闵严看着跪在脚边的外甥女,虽怜她一片孝心,到底不免有些失望,他沉默半晌,方道:“如儿,”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俞如薇却忍不住心头闪过一丝颤抖,满心愧疚难安,咬了咬牙,才静听得闵严继续道,“当年你外祖父垂危,你母亲却不能前来,我打听了才知她竟被人指责害掉了如夫人的胎儿,以至不能脱身来见你外祖最后一面。等到你外祖父孝期过,我来看望你们母女,才知你们已经移居城外庵堂,当年我义愤填膺,也曾劝她和离。但她却执意不肯,因为俞家自诩世家大族,必然不会让她带你走。所以,为了你她宁愿守在俞家。她之所求,不过是你能顺利长大,一世安乐。”
“谁知你长大了却有了自己的主意,想走男儿道,我虽吃惊疑虑,却也心生欢喜,到底你更念着你母亲,想让她临到老也能扬眉吐气一番。那徐先生恃才傲物,目下无尘,对待门下弟子比书院先生更严苛百倍,你几乎不曾正式上过一天学,竟也能在他门下顺利读书,私塾的人说你三更眠,五更起,日夜苦读,一个多月便磕磕碰碰勉强赶上同窗,连徐先生都惊讶,夸赞你聪颖明慧,读书上颇有天分,我先时对你所求之事有些不以为然,只当你吃不了多久的苦便受不住要回家,最后也忍不住刮目相看,努力为你筹谋。谁知,现如今,你竟告诉我这只是你一时心血来潮?说不想做就不做了?”
俞如薇满面通红,无言以对,心中矛盾挣扎,但仍不愿改变决心:“是我对不住舅舅的一番苦心,但我再不愿看到母亲为我受累,只要身在俞家,她就不会有一日安宁。”
闵严摇了摇头,似觉得外甥女儿想法太过简单:“你生来就姓俞,你父虽薄待你母,但俞家不曾缺过你们衣食,礼仪上亦不曾怠慢,在世人看来便不算大过。你走女道,将来定亲出嫁必然由你父亲做主,便是将后半生性命交在他手中,而你这样的性子,刚烈如火,又傲气难消,有哪个男子轻易接得住?来日辛苦难料,你母亲悬心挂念,又能安宁多少?她是四十岁的人了,放在别人家已经是做祖母的年纪,若此时和离,闲言碎语便能将她逼得下半辈子困在后院不敢出门?你忍心看她如此?既有读书的能耐,何不给她争个堂堂正正,扬眉吐气的后半生?”
俞如薇鼻头一酸,只觉满心委屈,又觉亏欠母亲良多,两下里伤心,伏在舅舅膝头哽咽难言。
闵严伸手抚摸她头发,道:“我知道你当初决心考学不过是想要个继承家产的资格,并未真心细想,但以你如今的处境,女道必然多难,反不如选男道,或许还有一拼之力,亲手为你母女博一个将来。只要你肯用苦功,舅舅必能助你一臂之力。”
俞如薇心中沉甸甸的石头不知怎的落了地,虽肩上压力倍增,却觉得松快了许多,她重重点了点头,终于哭了出来。
屋内两人说到后面便忘了压抑声音,便有零零星星的话语从门缝传了出来,俞宪薇颇为感慨,有这样一个舅舅来磨一磨俞如薇的性子,或许她走的那条道路就能更容易些。其实俞宪薇也知道俞如薇唯有奋力一搏才有可能焕出新的生机,但她自己也是局中人,不如闵严这个局外人舅舅看得透彻明晰。上辈子俞如薇和闵氏一直在城外庵堂,城破后也不知下落如何,今生的路不同,或许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吧。
周蕊儿也跟着侧着耳朵听了半日,似有所感,拉着俞宪薇的手道:“六妹妹,明年过了年,我就要跟着哥哥去边关了。”
俞宪薇很意外:“这么突然?”
周蕊儿点头:“我会悄悄地去,扮成男孩儿入伍,哥哥同意了,他说与其让我偷偷跑去让人担心,不如放在眼前他来看着我。”她转过头看了眼紧闭的门,“就像五姐姐和你一直在做的,或许女孩儿家也可以不必困在后院,不必整天去蹉跎光阴只想着怎么打扮怎么玩乐,也可以为自己为家人做些什么。父亲和哥哥都在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