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颔首:“正是。只要不是边关戍地,各州刺史均在筹措贺仪,预备面圣。李渊在潐州无所事事,索性早早便来洛阳。闻说洛阳集市中有不少稀罕物件,哪一日二位得闲,陪李渊这远客逛一逛?”
洛阳的集市,事易所等等交易筹造事物正归将作寺管理,萧齐熟悉得紧,闻言点头,心想潐州哪里能和两京之一的洛阳相比,外族蛮子的石英,珊瑚,大鸟卵,琥珀别处可见不到。张嘴待要讲几句,张衡道:“唐公说笑了,洛阳市中出售的物件大都粗糙,哪里及得上唐公的窖藏?若有心游玩几日,张衡倒极愿奉陪。”
萧齐闭上嘴。一想也是,堂堂的国公大人岂会看中集市上的东西?
主位上李渊一笑,岔开话头,向萧齐道:“侍郎,令弟在安定所向披靡,朝野之间甚是传扬,怎地侍郎竟似不大知晓?孟将军未曾有家书来么?”
萧齐看一眼张衡,果然张衡不待萧齐说话,又抢先道:“萧公子这些时日忙于将作公务,这座百尺高楼与左近大集就是萧公子的手笔,极是可观——一向没甚么闲暇。孟将军的家书么,萧公子,近日有书来罢?”
萧齐道:“有。”孟庆的书信他一直贴肉收藏,两封都在,当下取出来,交给二人观看。
李渊书信在手,才看了一眼,便叫:“好字!”但见黄麻纸上列几行蝌蚪大小文字,墨迹浓重力透纸背,骨架端严银钩铁划,偏又一横一竖极其细小精微,纤毫毕现。不由的赞道:“素闻孟将军允文允武,均是上上,今日见了,李渊叹服!”问萧齐:“李某可否求侍郎下赐一封书信?回去拿给犬子,也好叫他几个临摹。”
这个岂能不答应?萧齐连忙道“好”。
张衡见过孟庆的字,倒是不以为奇,只说:“孟将军字如其人,确实是好。”
张衡是话中有话。他见过萧齐写字,那是惨不能睹,有如五六岁的小儿初次握笔,也不知怎地便作出《侠客行》来。
萧齐装作没听见,心里奇怪的紧:自己练字三月有余,至今尚不能拿出来见人。孟庆这厮如何便能一蹙而蹴?若说是找人代笔么,里面几个少了笔划的字却不是慕容三藏那等文吏写的出来。
正在品评孟庆字迹,菜肴酒肉流水价端上来,门外又响起莺声燕语,环佩丁冬。
李渊收好书信,喜道:“美人来啦!”
话音未落,门帘挑开,十名女子各执乐器鱼贯而入,在桌前排作一排。这十个女子,都是张衡精挑细选的色中翘楚,或纤长漫妙,或丰腴妖娆,各具形态,无不动人。萧齐看了,不自觉的念念有词:“乱花渐欲迷人眼……”
李渊一拍桌子:“好句子!好乱花!”端起酒盅与萧齐碰一碰,饮了个底朝天。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又摸出一锭,一并置于桌沿,道:“哪位美人唱的好,这两锭黄金便是赏赐。若将李公子我唱的醉了,另加大赏!”
张衡也发话道:“这一位乃是两京有名的财主李公子,姑娘们有甚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罢。”
十名女子认不得别人,却认识张衡,见他说话,都只道是要服侍的正主儿到了,一时间人人争先,各施所长竟妍斗艳。
李渊喜得两只大眼眯成一道细缝,这个看看,那个瞄瞄,就叫小厮将小盅换大盅,也不用张衡萧齐劝饮,一盅接一盅不作停顿地灌下去。萧齐在一旁相陪。张衡却半靠在椅背处,闭着眼听乐曲,他头三杯入喉,便推辞有疾,不再举杯。
过些时,酒劲上来。萧齐略有节制,只是微醺,李渊却醉意盎然。他口里嘿嘿哈哈的笑,扯过一名女子置于腿上,伸手在人家胸腹处乱摸。那女子微做推拒,便低首垂目,任凭轻薄。
萧齐红着脸侧着身子,看的眼直,一旁张衡小声道:“唐公醉了。萧公子尚还好罢?”又说:“我两人不宜在此打搅唐公的美事,公子也有些酒意,另寻一间房歇息了罢。”一头说,一头站起来扶萧齐出门。
萧齐厌极张衡,虽不愿依言离开,却不好说出口来,只得随他搀了,往六层去。
一会上到六层,云掌柜的接住。张衡道:“云兄,萧公子有些醉了,叫令爱好生服侍。早些时交代的公务能做的便做了,不能做便留待明日好了。四层的那位客人不要去打扰,随他自便,也不须索要银钱……有甚么事,差人到卫府衙门寻我。”说罢将萧齐交与云掌柜,蹬蹬蹬地下楼。
他一走,间壁房门“吱——”一声开了。
萧齐正乐得张衡走了眼前干净,听声音睁目去看时,臂膀早已被一双柔软小手扶住,耳中听得一声:“公子……”登时酒意尽去,额间出汗,一颗心“砰砰”而跳。
只听云掌柜的说道:“我儿快扶萧公子进房,爹爹去厨下叫你娘做一盅醒酒汤来。莫要坏了萧公子的身子。”匆匆的下去了。
听得这句话,萧齐索性一闭眼,腿脚放松,一颗头颅搭拉下来,就靠在云娘肩上。
他这一软,云娘便忙起来,见意中人腿脚酥软昏然欲倒,也顾不得女儿家羞涩,两臂使力,耸肩挺胸地撑住了,所幸精舍卧房只有数步,摇摇晃晃的,勉力支持进去。
萧齐闭着眼,这几步路犹如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