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二县,尤其权贵聚集的万年县成了重灾区。一众人外出抢掠,见富户士族,更是任意杀戮。胡潮见状,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甚至授意下属屠杀大周宗室,并将李国老尸身悬于城门,威吓朝官。
这期间也有不少中层官员死去,多数因拒不从贼党而自绝。踏进深秋初冬时节的长安城,无论如何谈不上喜乐安稳。
另一边,小皇帝还在逃往益州1的路上。这一路他们伪装成商队日夜兼程,几乎没来得及停顿歇气。瞿以宁自小随长兄游历读书,对这带地理熟悉无比,但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顺利抵蜀。
小皇帝病了,随队的医官说是奔波受凉所致,加上心气不宁,便不容易好。他很怕冷,还没真正入冬就已经裹得十分厚实,这一日更是发热到额头烫手、嘴唇干裂出血。
许稷很是忧心,医官说必须得停下来歇一歇了,再这样颠簸下去不知会出什么事。
于是到了大散关,一队人终于停下。
几十号人入邸店住下,其余人则宿在外面。医官仔细熬了药,让小侍试完送去给小皇帝喝。
小皇帝晕晕乎乎将药饮尽时,许稷恰好走到门外。
许稷刚要敲门,楼梯处忽响起脚步声。那人蹬蹬蹬上了楼,冲到许稷面前俯身一揖,将信筒递过去。
许稷接过来,正要打开时,瞿以宁从另一边走上来。她低头速看了一眼,瞿以宁见她面色不对,忙问:“京中可是有什么变故?”
“长安失守。”
瞿以宁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暂时不要同陛下说了吧。”按照贼寇的路子,杀进长安便意味着宗室、士族高官都完蛋。这其中有小皇帝信任的臣子,也有他的亲族,这是病中的小孩子承受不起的事。
许稷捏着信几番犹豫,就在她要做出决定时,门却忽然开了。
面色苍白的小皇帝站在门口,脑袋耷拉着问:“母后姊姊她们逃出城了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不是自尽,就是被杀戮。
许稷和瞿以宁都没有答话,气氛一阵凝滞,过了好久,小皇帝忽然开口说:“朕知道了。”
他说着转过身去,头重脚轻地挪回了床榻,老实躺下,拉起没什么温度的被子,盖过了脑袋,眼泪就满溢出来。
许稷关上了门。
这时忽有卫兵冲了上来:“有西戎兵杀过来了!”
出了大散关便失去了屏障护佑,但西戎兵的突然出现却令人觉得匪夷所思,西戎兵哪里来的情报?!
“有细作。”瞿以宁略侧头同许稷低声道,“许侍郎带陛下从后门走,出门后往西南方向走,八十三里后看到驿亭就停下,明日大部队会与侍郎碰头。”
他在方位和地理上拥有绝对权威,许稷没有理由质疑,遂立刻分头行事。
许稷骑马带着几个侍卫及晕乎乎的小皇帝朝西南方向飞奔而去,一众西戎兵却径直朝馆驿杀来。
这一路狂奔并无遭遇什么不测,但此地会有什么人出没根本不可预测,许稷撑足了精神,不敢掉以轻心。
至四更天,前路却被宽阔水域截断,车马不能行,只能游过去。
许稷下马,将小皇帝抱下来,正要嘱咐侍卫护小皇帝过河,却忽有马蹄声逼近。
那马蹄声急骤得很,许稷顿觉不妙,一支箭却瞬时飞了过来。
“快过河!”许稷下令的同时,小皇帝却忽然扑倒在地。
箭头没进了他的身体,他虚弱的躯体支撑不住了。许稷要抱他下河,然他却推开许稷:“朕也想,做一个好皇帝,但朕、朕等不到长大的那一天了。”他眼睛通红,单薄的肩膀不住发颤:“侍郎、侍郎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