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凉芳出来,司夜染便明白了。一拢袍袖,并不看向凉芳,只眯眼看这宫阙九重:“如此说来,倒是娘娘不愿见我。”
凉芳看得出司夜染的冷淡,却还是上前循着规矩施礼:“大人也当体谅娘娘的心情。梅影姑娘原本就是在娘娘身边儿长大的,说娘娘视若己出,也不为过。可是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
凉芳也是聪明,故意将事情说得含糊,他明白以司夜染的精明,若说细节难免不被司夜染抓住纰漏呙。
可惜司夜染却不买账,寒凉道:“如今出了什么事?”
凉芳悄然皱眉,很有些后悔。方才实则连那么含混的话,都不该说才好。可是司夜染此时见问,不答是不行的。便只得缓缓道:“如今……如今梅影姑娘自尽而去。”
“她缘何自尽?”司夜染侧眸望来,目光上挑,直刺凉芳:“她的性子我最明白,她从不是脆弱到要自寻短见的人~”
凉芳便只觉自己是飞蛾,不下心撞上蛛丝,虽勉力挣扎,却已然被越粘越紧,无法脱身。
他只得回答:“那或许是因为,梅影姑娘在这世上最在乎的本是娘娘。于是她见罪于娘娘,这才一时想不开。”
醣.
司夜染听了便无声一笑。
这些年替皇上办案,他北上南下,以十几岁小小年纪,独自审过多少当朝大员?当中不乏三朝元老,不少皇亲国戚,更不缺自认才高八斗全然不将他这个小娃娃看在眼里的,于是每一场审问都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生死较量。
不谙实情的百姓,骂他心狠手辣,以为他的每一场审问、拿下每一个罪官,都是凭借着酷刑手段……实则,对于那些口口声声圣贤之道的大臣来说,酷刑并不管用,有时他们宁肯为了所谓的“气节”,宁死不屈,更不甘败在一个宦官、还是个小娃娃的手里。
回首往事,他敢面对每一个质问。他办得案子,每一场审问,最终都是他真正以真凭实据、以当场缜密的逻辑,问得赃官们哑口无言,是每一次都真正打败了他们的。
这多年走过来,他早已深谙审问的艺术。
谎言就是谎言,不管表面听起来多么天衣无缝,也不管对方掩饰得多么无懈可击,只要你足够耐心,能将那天花乱坠的谎言掰开,捏碎了,细细地再条分缕析,便没有不露出蛛丝马迹的。
便如此时的凉芳。他也已是谨慎周全的人,可是此时一句一句掰开了来问,他已然渐渐难以自圆其说。
他便垂下头去,悠闲问:“她又是因为什么事,才见罪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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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以凉芳的心智,已是悔青了肠子。今天真的不该亲自来见司夜染的。
他只得暗自吸口气,小心答道:“具体细节,下官也并不十分清楚。毕竟当晚娘娘寝殿内,只有皇上、娘娘和梅影姑娘三人。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们三位清楚。”
“是么?”司夜染缓缓扬起下颌:“你既然不清楚,方才说什么她‘见罪于娘娘’?你既然这么说了,便足证你非但清楚,而且斩钉截铁,当是十分清楚!”
此处没有公堂,没有惊堂木,更没有刑具……可是司夜染的气势还是这么雷霆凌厉而来,将凉芳都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大人!或许是卑职方才用错了语气,说错了话,还望大人海涵。”
司夜染冷笑,“凉芳你何尝是时常用错语气、说错话的人?你的性子,你自己明白,本官更是明白——本官现在是在平心静气地问你,你有什么便说什么就是,若再这般支支吾吾,本官下次再问你此事,便不是这样简单了!”
凉芳已是无路可退,只得暗暗攥紧袍袖:“并非卑职不肯回禀,只是卑职毕竟并非亲眼所见,所知的都是道听途说,于是怕误导了大人。”
司夜染又别开眼去:“你说就是。真与假,本官自会判断。”
凉芳只得道:“听说当晚皇上留宿娘娘寝殿,恰逢梅影上夜。夜半皇上口渴要茶,梅影姑娘并非送上茶盏,反倒引着皇上走到外间……趁着娘娘熟睡,梅影姑娘主动投怀送抱……不巧的是,这一幕却还是被咱们娘娘撞见了。”
司夜染便眯上了眼。
他偏首过来,只问:“你说此消息来自道听途说;你先前又说,当时娘娘寝殿里只有万岁、娘娘和梅影三人,发生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那本官倒要问你,你这道听途说源自何处?是谁告诉你的?是娘娘,还是万岁,嗯?”
“我!”凉芳倒退三步,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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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凉芳也不是白给的,三步之间已经又想到了对策,于是仰首答对:“大人心思缜密,卑职拜服。大人方才问得好,那晚的事自然不可能是娘娘,更不可能是皇上亲口说与卑职。于是听起来便似卑职诓骗大人——实则大人忘了,当晚殿中还有第三人啊!没错,就是梅影姑娘,就是梅影姑娘决定自尽之前,亲口将那晚的事告诉给卑职的!”
司夜染目光微闪,未做反驳。
凉芳这才悄然舒了口气,为将此事描摹得更加真实,于是便垂首娓娓道来:“那晚梅影姑娘被娘娘误会,伤心欲绝。娘娘派卑职将她带回房间,柳姿姑娘也不得见。卑职虽然比不上柳姿姑娘与梅影姑娘的亲近,但是好歹卑职是灵济宫送进来的人,于是素常梅影姑娘对卑职倒也另眼相待。那晚孤苦之下,梅影姑娘便向卑职述说了心事……”
司夜染静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