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兰芽便醒了。

从前也曾多次噩梦过,无论是刚亲眼看见满门惨案,还是刚进灵济宫而前途未卜之时。可是那些噩梦却都没让她太多受罪,梦里仿佛总有人陪着她,引领着她。

可是今晚,却怎么都只有她孤身一人。

她醒来一身的冷汗,与,一身的孤寂。

守卫在窗外的双宝听见动静,欣慰地问了一声:“公子醒了?”

兰芽便问:“有事?窠”

双宝叹了口气:“花二爷来了。不巧公子睡下了,花二爷就在偏厅坐等。”

“我知道了。”

兰芽起身,简略收拾,便叫双宝请藏花正厅来坐。

藏花进来,就将先前她送去的那包茶扔在桌面上:“我来不是跟你计较凉芳的。我从没在乎过他,你也不必这样想我。”

兰芽便也点头:“这茶是秦公子临走亲手给我炒制的。原本也没有多少,我自己都舍不得喝。花二爷既然不稀罕,那我反倒要庆幸一番。”

藏花听得出那讽刺,便咬了咬牙:“我只问你:大人呢!大人缘何未与你一同回来?”

“你在南京,是如何办的事,怎么还无法救出大人来,啊?”

兰芽明白藏花的心情,便起身深施一礼:“对不住你。是我办事不利,这一礼是我欠你。”

藏花冷冷道:“你不必对我如此。只要你守诺将大人救出来,而不是借机陷害了大人,我倒根本不在乎你行不行礼。”

兰芽便直起身,目光清淡:“我今晚肯见二爷,便是共商营救大人的计策。”

藏花忙问:“你想到法子了?”

“是。只是还要求教二爷,兴许还要惹动二爷一场伤心事。”

藏花蹙了蹙眉:“你说。”

兰芽便问:“从前二爷协助大人破获了宁王的忤逆大案。请问二爷,究竟在宁王府中抄出了什么,才让朝廷和皇上认定先代宁王谋反的?”

藏花没想到兰芽忽地跳到宁王谋反案去,微微愕了下,便也回答:“宁王府中私练死士,我当年便是其中之一;此外宁王私结蒙古兀良哈三部,有所异动……而他府中则早就暗暗备下了龙袍、冕旒,更早就僭用御用之物:他的衣袍皆为云锦织就,内里擅用明黄;他的寝殿更是用了金丝楠木……”

兰芽认真听着,唇角缓缓勾起:“多谢二爷,我有法子了。”

兰芽趁夜又去了一趟顺天府,见了贾鲁,密议至天亮。

天亮后兰芽便再度入宫,递牌子求进乾清宫。

又是张敏亲自迎出来。老太监一边带路,步履看似悠闲,一边则缓缓问:“经过一夜的静思,小兰子你可是想起什么关键的来了?”

兰芽忙躬身:“张公公,可否通融则个,让奴婢看一眼司大人?”

张敏却拒绝:“没有这个规矩。”

兰芽再深深施礼:“只因奴婢愚钝,脑袋里虽然想起些蛛丝马迹,却总有些关节无法融会贯通,还需要司大人提点。”

张敏犹豫了下,盯着兰芽的眼睛缓缓道:“嗯,也是。你小小年纪,又头一回替皇上办这么要紧的差事,一时半刻难免有些参悟不透的。你便去吧,不过咱家可不能给你太长的工夫。皇上可等着呐。”

兰芽恭谨从命,便连忙跑向西南角的庑房去。

她实则都忘了,在这乾清宫里,她一个小小的长随,岂能说跑就跑的?

张敏眯着眼盯着兰芽的背影,却没出声提醒。

兰芽一口气到了自鸣钟处门前,却没敢直接推门。只在门口站定了,隔着门郑重施了个全礼,然后才开口轻轻唤道:“大人?是小的。”

门窗未动,却再度传来钟声如海。随之,司夜染的嗓音清凉绮丽,宛若冰湖清风:“嗯,你来了。”

廊檐之下,隔着数十步便站着一个金瓜武士,兰芽便压低声音急促道:“大人,小的只想确认一件事:当日在怀仁府里,月船自以为将小的用香迷晕,然后携了个大大的包袱出门;待得再回来时,手里却空了。”

隔着门窗,内里随着那宛若月色潮水的钟声,传来他轻轻一哼。

声音极淡,却仿佛让兰芽看见了月下水上盛开了千朵万朵的白莲!

实则兰芽这样说的时候,心下并不妥帖。今天这般贸然进宫来,依旧没有必胜的筹码。她只是猜,甚至是赌。可是随着司夜染这一声轻哼,她心下登时便有了底!

她猜对了,都猜对了!

——虽则那笔银子事关他自己的安危,可是他如何能为了自己,就辜负了曾诚的一片赤诚?于是他定然早就做下了安排。

——而她,在事先并无他半点指引的前提下,这一回竟然有幸猜中了他的心思!

兰芽紧紧揪住衣襟,心下热涛潋滟,眼中满是滚烫。她也不想分辨,她这般是为了终于护住了曾诚这一死的守护,还是——终于有机会与司夜染,心连灵犀。

兰芽不敢被背后的张敏,以及周围的金瓜武士瞧出来激动,便深吸口气,轻声道:“大人,那小的这便去见皇上了。大人以为,可否?”

最后,仍要问他。仍想从他那里,得到信心。

门窗依旧文丝未动,司夜染却顾左右而言他般说了声:“那包点心都吃完了。你在宫里可备下了新的?”

兰芽怔了一下。心下道:此刻命悬一线,他怎地还有心思说这个!

更何况,那是南京月桂楼的出品。难不成他还想让她下江南去给他买?

不,不……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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