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阴,天空下着绵绵细雨,萧嬛裙摆下的碧色嵌珠绣鞋似要与足下的青石板融为一体,脚步一顿,侧头看向奶娘怀中裹着软褥睡得香甜的楚昭,轻声一叹,如今的时局越发的动荡了,也就这小家伙还能睡个安稳觉。
宫人手里的油纸伞高举着,见这位近来常常出入宫中的贵人停下了脚步,不禁大了胆子,撩起眼皮瞧了过去,心道:怪不得宫中有此多传言,就凭这欺了霜又赛了雪的面皮子便已然令人爱不释手了。
如此想着,倒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传言,都说这小公子不是锦瑞王府的种,而是真正的龙子龙孙,若不然今上又怎会这般喜爱,想到这里,容长脸的宫人耐不住把目光探向了奶娘怀中的楚昭,却不想对上了萧嬛冰冷的目光。
蹙起两弯细细的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些宫人心里琢磨些什么真当她不知不成,真当那位有什么好手段,却不想这般下作,左右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就闹出了这般风言风语,感情儿真以为她会为了这流言带着昭儿寻根绳子吊死不成。
唇边的冷笑越发冰寒,轻哼一声,萧嬛拢了下滚了毛边的斗篷,与奶娘吩咐道:“随了秦公公去吧!仔细着些,别让昭儿着了寒风。”
奶娘轻应一声,便随着前来迎人的秦公公去往了勤政殿。
承香殿早得了萧嬛进宫的信儿,丽贵妃的心腹巧月等在了殿外,见小公子并未随着她而来,心下明了,这小公子又被抱到勤政殿去了。
俯身请安,待萧嬛让身边的宫人扶起后,巧月便笑道:“可把夫人盼来了,娘娘左等右等,还念叨着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萧嬛一笑,道:“哪里能被什么耽搁,不过是今儿雨天路滑些,使人驾车稳当些罢了。”
“当如此,夫人和小公子谨慎些好。”巧月笑应一声,落后半步簇着萧嬛进了正堂。
丽贵妃倚在华丽的宽倚中,身姿慵懒,艳丽的美人脸略显得几分憔悴,萧嬛心下惊了一下,忙问道:“姐姐可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怎得几日不见脸色这般憔悴?”
轻摆下手,示意殿内的宫人出去,丽贵妃另一只手支着额角,半响才启唇道:“王太医昨个下半夜又来给今上把脉了。”
美眸微闪,萧嬛问道:“如何说?”
“秦公公使人通了话,怕是真不好了,现今那位悦常在日日宿在兴德宫里陪着今上胡闹,便是我,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得着今上的面了,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却也不敢肯定。”丽贵妃自嘲一笑,她荣宠多年,却不想也有被人拦在门外的一天,看来今上是当真对自己有了防备之心了。
“那位悦常在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姐姐何须理会她,她既然喜欢待在兴德宫夜夜伴着今上,日后成全了她便是。”萧嬛冷冷一笑,一个卑贱出身的婢女,也敢在宫中兴风作浪,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领会萧嬛话中的含义,丽贵妃不禁微笑,口中却道:“就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就弄出了那些风言风语,在让她蹦达下去,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丑事呢!”想来半月来被她下令杖毙的太监和宫女,丽贵妃拧紧了眉头。
“且让她在蹦跶几日吧!闹出这些闲言碎语,不管今上是否心知肚明,这帐总归是会算到那位身上,可怜他素日那般精明谨慎一个人,现如今也方寸大乱了,他越是让人闹腾,今上就越发会防备着他,终归是我们得益罢了。”萧嬛勾起艳红的嘴角,轻语而道。
丽贵妃微微一叹,看向萧嬛道:“话虽是这般说,可那流言蜚语终究是重伤于你,等楚熠回来,依着他那么个性子,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略有些圆润的下颚微微一扬,萧嬛笑了起来,笑得娇艳,笑得张狂,笑得傲慢:“真要闹出事情才叫痛快,现如今这般境况,怕的可不就是风平浪静,锦瑞、东平二府也合该有个了结了。”
丽贵妃微微一愣,她护着疼着宠着纵着的小九在她目光所不及的地方已经悄然长大,再也不是她当年入宫时扯着她衣摆软软抽泣的小娃娃了,然而,她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如果可以,她宁愿小九还是那个会扯着她衣摆抽泣的小娃娃,被她护着一辈子。
“小九你长大了。”丽贵妃低声叹息,不过短短数月,时局就迫使她成长起来。
萧嬛眸光微闪,紧紧的握住丽贵妃搭在扶手上的素手,轻声道:“姐姐,你护了我这么久,也该是我护着你的时候了,这渠梁的后宫,最终只能有,也只会有一个皇太后。”美眸一阖,掩去那无数次闪过的撕心裂肺的影像,这一世不管要踏着怎样血腥的道路,她也不管不顾的走下去,因为她不想在重复那让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场景,不想她的母亲与兄长受到那样的折辱,不想她的姐姐再遭受青灯古佛伴残生的凄苦。
丽贵妃笑了,释然的笑,畅快的笑,愉悦的笑声自涂抹了胭脂的唇中溢出,她这一生无子无女,在深宫中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老天待她不薄,让她有这样一个妹妹,一个知她懂她,会护着她的妹妹,无憾了,今生无憾了。
嘴角的笑意一敛,丽贵妃回握住萧嬛的手,又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语道:“你说的对也不对,渠梁的后宫是只能有一个皇太后,可最终却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小九,皇后留不得了,不管是为了你还是我,她都必须要消失。”
丽贵妃的话音刚落,不待萧嬛说话,便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