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佟见他忙个不停,垂头不言不语,沉默到令他心慌。他叫他,胡云焱也只是抬头勉力笑笑,一字不多言。
床上的人,地上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让邱佟心乱。那是绝望前的混乱。就如一个人从悬崖落入海中,看着海面愈来愈近,他在彻底平静之前脑中涌起的害怕和回忆那样纷乱。
他跟龙子轩无怨无仇,只不过是人家看中了他的爱人,所以就要把他往死里整。不管有没有逻辑,不管有没有道理,不管讲不讲道德,人家姓龙,就可以做这些。而他,真的只能认命,只能死!
怎么办?即便是蝼蚁对象,前者也会有继续生存的渴望!蝼蚁贪生,或者说,蝼蚁更为贪生。
怎么办?
大概是被揍狠了,胡云焱把病房都快收拾干净了,邱佟才头脑迟钝地想起那个提醒他,让他特地跑来病房挨了这一顿皮肉之苦的“男生”。
那时不觉得,现在一想,洗手间里的“男生”,确实古怪。
“他”绝无可能是单纯地去上厕所,谁在洗手间里还要备着灭火器?谁碰到打架斗殴不是先观瞧观瞧或者是躲开,而是直接提着灭火器就加入?将那三个人打晕之后,“他”把他们藏到了洗手间里。然后“他”提醒他说……
邱佟一瘸一拐地独自去了厕所,尽管知道凉溪不可能在洗手间里等这么长时间,他收拾好出来后,还是望向凉溪昨天出场的隔间门。
门开着,不仅是这一扇,藏了三个人的隔间门也开着,里头没人。这洗手间平常的,跟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一瘸一拐回到病房,在走廊里,邱佟远远就看见一袭蓝裙子。水蓝色的长裙,白色的长袖外套,柔白的肌肤。墨镜一戴,衬得她下巴比别人的半个都小。
很亮眼的女孩……不过跟他有何关系?她越亮眼,只对比得他越狼狈而已。
没心情去检查,邱佟拖着那条他觉得应该有骨裂的右腿,在凉溪面前跛着走过。
“你是在找我。”完全没想过,所以这一声,如同幻听。
前后左右,除了病房里,女孩身边没有别人。她要么是在跟他说话,要么就是在跟鬼交流。
邱佟猛然转回头,女孩就是在看他。那比她外套的色彩要淡的视线,矛盾地又很锐利。她在上下审视他,昨晚就是同样的眼光,同样的……鞋子。
“你是……”昨天晚上那个“男生”?
“今天晚上到你家去找我。”这话听起来怪,凉溪讲完就走,剩下的一句补充穿透空气,进入邱佟的耳朵。
“如果不想被搞到家破人亡的话……”
这两个人只有极简短的两句对话。转眼工夫,一个走进病房,另一个离开医院,看见的人不多,也未曾留心。
邱佟又坐在原先的椅子上,觉得身上的疼都缓了些。蝼蚁眼前出现了一根蓝色的救命稻草,邱佟都没有多加考虑,便决定要抓住。
拜托胡云焱守着自己的父母,还没有到晚上,邱佟已经遮遮掩掩打了车回到家去。他跟父母住在一处高档小区,家门是密码锁,也可以用钥匙开。
邱佟开门,玄关处的鞋柜被打翻,横拦在地上,挡着不让他进。踩着鞋柜走过,客厅里所有易碎的物品,无一例外全都变成碎片在地上铺平。
这个他生活了30年的家,离开两天回来,他已经认不得。邱佟呆呆立在翻倒的沙发边,他开了染料铺的脸,有几天没有梳过也没有洗过的头发,翻折在里面的衣领,皱巴巴的衬衫,跟这个场面倒也搭配。
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邱家房子的位置很好,西北面没有遮挡,夕阳透过窗子,映得一半客厅亮堂堂。
邱佟不知道正在窗边坐着晒太阳的女生是怎么进来的。反正她拉了一把椅子坐着,脚踩着连带罗马杆一起被扯到地上的窗帘,半边面孔对着太阳,几根在她鬓边飘荡的碎发,被阳光映得如昂贵金丝一般。
整个客厅里,就只有她那方方的一小块空间是整洁的,安定的,连张牙舞爪胡乱狂躁的灰尘都没有的。
“你看起来不像是能帮到我的人。”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但邱佟来得早,凉溪更早。
一句话从那一小块空间里穿破世界之间的隔膜,来到他这狼藉凄惨中,钻进他的耳朵……是熟悉的声音。
“你……你是谁?”有生理原因,也有心理原因,邱佟嗓子像一把被劈裂的干柴。他边说话,边咽着唾沫。
凉溪转过头来打量他,五官逆着光,越发看不清楚。
“如果你帮不到我的话,我就是以后的你……如果你能活着的话。”
捉摸不清楚的神秘事物会让人畏惧或是敬仰,凉溪在故弄玄虚。她只要让邱佟知道,她想杀了龙子轩就好,其余的,他们没必要多加交流。
邱佟虽然是在经过了巨大的打击和仇恨之后才疯的,但他既然能疯起来,就证明他本身有那个潜质。她要小心一点,不能让这个好人心头生长出半点疯狂阴暗的幼苗。
要见血的事她来,偏激疯癫的她都来,最好让邱佟下定决心,以后万不能变成她这样的人。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她帮他吗?就他现在这个鬼样子,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能帮别人?
“没什么意思。”凉溪站起来,她没有邱佟高,一步步踩着玻璃碎片走过来时,邱佟却觉得自己矮了不止一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