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中,几人分坐案边,正讨论着应对近来人口失踪之事。
首座上坐着的是河东县灵官曹延,其余人等还有河东县诸世家大族的代表,张金岳作为主管一县治安的巡查笃事,也参与着议事。
“此事主要还是因为县周布防不严,当先要务自然是调兵布防,而今那些村寨人口消失并无规律,只能守株待兔。”
曹延当即否定:“而今县城内部好歹安然无恙,要是把人都派出去,县里出了乱子又该如何?诸位家中都有私兵部曲,不如各派出一部分人马,加强县外守备。”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各找理由搪塞过去。
曹延心中无奈,县里安危与这些世家利益其实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真要哪家拿出自家苦心培养的私兵部曲,来为河东县的布防出力,那就是万万不能的。
正这时有人报李不琢求见。
曹延心中一动,近一月间李不琢跟随张金岳在县周巡查,也时常出谋划策,便点头,让传话人传李不琢到衙署中。
李不琢一进衙署,便见到这里头坐着县里一干大佬,眼睛一扫,东面那个是姚氏族长姚真常,自己和姚家那些龃龉,似乎不被这位姚氏族长放在心中,对上李不琢的目光,反而微微一笑。
这时候曹延问道:“听传话的人说,你发现了线索?”
李不琢点头道:“我近来查阅县里案卷,的确发现了县里人口变动有些许异常。”说着递上手里这一月间收录的异常线索,“请过目。”
曹延接过略微一看,沉吟一会。
“你有心了,本官之后会仔细查阅这些案卷。”说话间曹延并没有太过上心,河东县每三年都会逐户进行人口调查,但这事本来就疏漏颇多,底下税官包庇之下,有些人家为了避税,都没被纳入名册。
说完放下案卷,这时张金岳凑上前来,问道:“曹大人,可否让卑职看看这些东西?”
曹延应允,张金岳拿过案卷一看,神色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凝重。
“哦,这些线索有用?”曹延面露诧异。
张金岳摸着下巴沉吟一会,摇头道:“不好说。”说着收起案卷,“我回去琢磨琢磨。”
曹延点点头,张金岳对李不琢使了个眼色,就走出衙署。
李不琢微微皱眉,看出曹延对自己整理的卷宗不是很上心,但眼下也不好说什么,跟张金岳走了出去。
一出门,张金岳压低声音道:“这些东西你哪得来的?”
张金岳神色微变,没说什么,丢下句跟我来,径直出了灵官衙。
沿青梁街走出老远,张金岳进了一家狗肉铺子,店家煮着一锅红黄滚沸的肉汤,香气四溢,给二人各舀了一大碗,撒上食茱萸等香料。
这种铺子里没什么歌妓美人,纯粹以味道取胜,尤其是大冬天里,半碗滚汤下肚,浑身燥热起来冒出一层细汗,恨不得当下就把上衣脱了,爽快无比,李不琢寻思着这不是谈事的地方,张金岳却一坐下就说:“你查到这些东西,可有对第二人说起过?”
李不琢挑出汤面上浮着的几片辣椒:“不曾。”
张金岳松了一口气,吹去汤面浮油,稀溜一口汤汁,又夹起一块狗肉嚼着,含糊不清道:“那就好。”
李不琢心中冒起一丝怀疑,张金岳噗一下吐出块碎骨头,低声道:“这地方人多耳杂,盯梢的人反而少,原本我不想你掺和这事,但既然你已掺和进来了,那就明说了吧,若你真想查出妖患内幕,你发现的线索,一定不要宣扬出去。”
“怎么说?”
李不琢说着也吃喝起来,眼睛余光扫视周围,提防着有人偷听。
“整个整个的村寨里人口失踪,你以为真查不出根底来吗?”张金岳嘿了一声,白牙上沾了半片黑绿色不知名菜叶子,冷笑道:“不敢去查罢了。”说着伸筷子夹肉。
面对张金岳的卖关子,李不琢忍不住追问:“怎么不敢。”
张金岳筷子一顿,意味深长看了李不琢一眼,说道:“好在刚才没让衙邸里那些大人物瞧见你发现的这些线索,不然我敢说你在河东县活不过七天。”
紧接着压低声音又加重语气道:“在河东县这一亩三分地,就是姚氏、何氏、崔氏三大氏族的天下,其中何氏更是县望,可以说在百姓心中,连灵官衙都没这些世家大族有份量,你以为此事他们真的不知道内幕?不愿揭露罢了,说不定,这事便是他们幕后主导,如我这般带着三瓜两枣的县兵四处巡查做做样子,自然没人会搭理,若真触到了不该碰的东西,没人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说这话时张金岳语速极快,如连珠炮一般,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入耳,李不琢听得分明,心头一沉,张金岳一说完话,又哈哈一笑,没事人般冲狗肉店主吼了一嗓子:“早叫了温一斤黄酒,怎么还没来?”
店主高声答应时,李不琢不动声色道:“你是想劝我收手?”
张金岳转头,微微皱眉:“你真想掺和进去?”
李不琢点点头。
张金岳盯了他半晌,这时酒送来了,一揭盖子冒着热气,酒香四溢。
店主给二人各倒了一大碗,李不琢喝惯了那酒珠泡出来的酒,闻这味儿不大有食欲,张金岳倒喝得痛快,额头汗珠直淌,没几下就呼哧把狗肉吃完,最终才对李不琢说:“我劝不动你,你若想博取功名,何必冒风险来趟这浑水?”
李不琢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