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慕天不让小圆管程四娘的事儿,但她当家多年,不习惯家中有事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开照盒取了自己的一支金钗,走到程四娘房中送与她。程四娘接了金钗,惊喜道:“不年不节的,嫂嫂送我这个?”小圆瞧着她脸上的神色,笑道:“我看你常戴的那支,昨儿已扑卖掉了,往后见客时,就戴这支罢。”
程四娘脸上一红,慢慢垂下头去,将那支金钗转了又转。小圆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啜着茶,但直到茶水凉去,程四娘也没有开口,她只得暗叹一口气,欲起身回房,程四娘却突然问道:“嫂嫂,我听说有许多人家的小娘子,偷偷绣了绣品,拿到夜市上去卖哩。”
小圆看了她几眼,道:“这是有的,有的人家家中拮据,便绣了活计让奴仆拿去卖,换些钱来贴补家用。”程四娘扭捏道:“嫂嫂,你看我绣的那些物件,能卖钱么?”小圆奇道:“昨日扑卖,不是都卖空了?”程四娘起身掀开她床头的一口箱子,里头全是绣品,道:“我一双小脚,又出不得门,成日在房里绣花儿,昨日那几幅,不过是拿出来投石问路。
小圆不甚明白她的心思,故意道:“咱们家还养得起你,不消你卖绣品挣钱,传出去多不好听。”程四娘的脸又红了,道:“嫂嫂莫误会,我没得那个意思,不过是觉得这些绣品,白放着霉坏了,不如去换几个钱来的实惠。”小圆有心想弄清楚她到底要作甚么,便答应了她的话,唤了阿绣进来,让她派人去夜市上卖绣品。
阿绣唤了两个小丫头,将那箱子绣品搬到门口,正巧遇到了程福,便叫他去卖。程福开箱子翻了翻,道:“也就上头几幅好些,底下的还不如你绣的呢。”阿绣道:“四娘子把这几年绣的物件全攒起来了,最早的一幅还是刚拿针的时候绣的呢,自然水平不怎么样。”程福奇道:“那还搬出去卖?”阿绣笑道:“准是少夫人哄她开心呢。你随便搬垤哪里,换几个钱交付差事便得。”程福应下来,将箱子拖到夜市,半卖半送,通共换了百来个钱,回来交与阿绣。
阿绣带着这钱去寻小圆,问道:“少夫人,只卖了不到一百钱,要不要添些再与四娘子送去,让她高兴高兴。”小圆摇头,道:“你只送三十个钱去,就说如今绣品不值钱了,只能卖到这个价,看她作何反应。”
阿绣照着她的吩咐,到程四娘房中走了一趟。程四娘掩不住满脸的失望,握着钱喃喃自语:“卖不起价么,这可怎生是好?”阿绣问道:“四娘子可是有要用钱的地方,何不与少夫人讲?”程四娘惨然道:“我自己都是靠哥哥嫂嫂的恩德,怎好拿别人的事情去烦扰他们,再说,嫂嫂与她有过节,必然不肯帮我,就算我攒够了钱,她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阿绣听不懂她讲的话,只好原封原向小圆转述了遍。
小圆略一思忖便猜了出来,必是为丁姨娘卖身契的事体,她叹道:“是个聪敏孩子,这事儿怎地想不明白?”余大嫂问道:“可是为了丁姨娘的事?四娘子略提过几句,我只当她玩笑,才没与少夫人讲,实在是没想到她竟是认真的。”小圆苦笑:“她孝心是有的,但没用对地方,也不问问丁姨娘自己想不想离开程家,也罢,我来点醒她罢。”说着便让小丫头去将程四娘请了来。
程四娘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小圆不愿与她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四娘子缺钱使么,还是嫌我与你的月钱不够,为何连攒了几年的绣品也卖了?”程四娘惊看她一眼,慌忙起身,垂道:“嫂嫂,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甚么意思?”小圆紧紧追问。
程四娘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灼灼,不好再瞒下去,断断续续道:“我想……替我姨娘赎身……钱却不够……”
小圆见她这样快便吐露了实情,心下稍慰,叫她重新坐下,道:“就凭你的月钱,的确是不够。”
程四娘听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暗自惊喜,道:“可不是,本以为卖几幅绣品能攒够钱,没想到却卖不起价。”
小圆故作为难状:“那可怎生是好?”
程四娘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就大着胆子问道:“嫂嫂,你和哥哥是不是替我备了嫁妆?”
小圆的心有些沉,强迫自己不改变面部表情,微笑着作答:“多年前便答应过你,自然不会食言。”程四娘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嫂嫂,我不要那些嫁妆,你将它换做钱,赎回我姨娘的卖身契,好不好?”
小圆只料到了她要赎丁姨娘,却没料到她竟有这样的念头,心里突然觉着堵的慌,不由自主闭了眼,不想作答。
余大嫂看不下去,向程四娘子道:“四娘子,你有孝心没有错,但拿哥嫂的钱去给别人花,算甚么本事。”
阿彩也道:“你觉着那嫁妆反正是你的,给谁花都无所谓,那可是妆点门面的呀,到时没有箱笼抬到夫家去,你让别个戳少爷和少夫人的脊梁骨呢?”
程四娘哇地一声哭起来,也不要人扶,独身冲了出去。小圆不忍,吩咐余大嫂去追:“她是小脚呢,走路都不稳,当心跑摔了跤。”余大嫂却不动身,道:“少夫人太惯着她了,这四娘子甚么都好,就是忘不了娘,你再这样宠下去,烦恼还在后头。”小圆苦笑:“我心里也是不痛快,可能指责她甚么,有孝心又不是甚么错处,我还记得当初二郎替我姨娘赎身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