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宫女轻轻的吃了一口茶。
红鸾明白这是黄宫女在催促她:黄宫女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耐心等她,现在就要她把夹衣脱下来放到桌上,就像她送上外裳时一样干脆,黄宫女才不会生气。
只是不会生气,而不会因此高兴或是对红鸾好一些;红鸾很清楚黄宫女的想法,因为她在乞儿头身上早就领教过:不管黄宫女得了什么好处都会认为那是她自己应得的。
红鸾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对黄宫女蹲身行礼:“谢谢姑姑的夸奖,夹衣的手工的确是不错,是奴婢的母亲在大水灾的前一天给我做好的,是母亲送给奴婢的生日礼物,也是母亲唯一留给奴婢的东西了。”
红鸾顺着黄宫女的话答道,声音越往后越轻,带着无尽的哀思;这是她急切之中唯一想到即不伤黄宫女的面子,又能保住夹衣的法子。
自打一开始,黄宫女开口没有说过想要红鸾的夹衣,而红鸾答话也没有说不给黄宫女夹衣,可是两个人话中的意思对方都明白。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不用明言也不能明言。
红鸾说完话后心提得高高的,眼睛盯着自己脚尖,两只耳朵都支起来听着黄宫妇的动静;她的目光不自由主的往上、往上,停在了自己的夹衣上:夹衣虽然旧些但却是上好的粗棉布;她现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弄一件破烂的夹衣呢?
夹衣的确是她原来的衣服,只不过并不是她母亲所做,是她的奶娘给她做的。
黄宫女听完红鸾的话后目光闪了闪,再看一眼她的夹衣:“原来是这样,那要好好的珍惜才成,想不到你还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她这是同意红鸾保留夹衣,只不过她把“孝心”二字咬得有些重,同时她的眼底掠过了不快。
新的宫奴入宫后的规矩,甚至到现在已经变成新宫奴身上的所有好一点儿的东西都要归掌理宫女所有:当然要新宫奴自己亲手送上来。
红鸾却把夹衣留了下来,自然让黄宫女心生不快:那件夹衣就算是送出去变卖也就几文钱——黄宫女不快不是为了那几文钱,而是因为红鸾的拒绝伤了她做掌理宫女的体面。
再收下其它新宫奴的东西,黄宫女摆手:“好了,你们可以去住处安顿一下;宫中的规矩,没有事情是不能出我们这片宫院的,我的规矩是无事不要出去乱走,多睡一会儿或是学着绣绣花儿、做做女红什么的,也比出去闲溜招惹是非的强。”
红鸾不用看黄宫女也知道她对自己生出不满来,心下琢磨着如何消除此事:得罪了黄宫女可不是明智之举;嘴上应着黄宫女的吩咐,随众宫奴一起施礼后退出正房,她才悄悄的吐出一口气来。
刚一入宫便有些不顺呢,使她心头仿佛压上了石块,有些沉甸甸的。
此处小院子分前后两部分,前面除了正室四间外,东西厢各有几间房;相比正房而言东西厢的房子有些破败。
红鸾看看两面,选了距黄宫女较远一点儿的西厢,她实在是对黄宫女没有好感,更加上十二分的戒心。
和红鸾一起走过来的只有两个宫奴,一个年纪比红鸾大一些,而另外一个比红鸾看上去还要小一点儿:红鸾因为讨饭所致身体几乎没有怎么长高,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其余的宫奴都选了阳光要好一些的东厢。
红鸾看到人少心里也是一喜,对着两人点头致意步上了台阶,西厢的门不等红鸾去敲便打开了,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庞:“三位妹妹是新来的吧?进来吧。”
打开门的人身量比红鸾稍稍高一点点,可是瘦得只余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得红鸾心中一颤:还好,这是在白天,不然她真会被吓到的。
“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红鸾先施一礼然后开口,抱得就是礼多人不怪的主意。
在完全陌生的宫廷中,首先就是要与人为善,如此方能趋吉避凶、遇难呈祥:这当然也是经验,能得眼下还活着的老一辈儿人的提点,她至少能平安三分;做乞儿和做宫奴对红鸾来说差不多少,反正都是看人脸色、眼色讨生活;因此,她对老宫奴极为客气,甚至带上了三分敬意。开门的宫奴侧身让开还了一礼:“妹妹客气了,姐姐哪有什么正经的名字,平日里认识我的人都唤为大妞儿。”
红鸾知道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名字:“我们三人是新来的,以后还要麻烦姐姐多多提点。”她又施了一礼这才跟着大妞儿进屋。
屋里迎面靠墙就是一个长长的土坑,上面倒是有被褥之类的东西,只是很破旧了;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方桌、几张凳子。
“我在南边靠墙的地方睡,这屋里人不多你们看着随便睡吧,如果再来人怕就要挤一挤了;这通铺上最多的时候睡过九个人。”大妞说完话就坐到了她的睡得地方。
红鸾左右看了看走过挨着大妞坐下:“姐姐,我们的铺盖?”她虽然看到那些无人用的铺盖,可是还是要问一声再取用为好。
大妞点头:“就是那些,你们自己挑吧。现在人少无所谓多少了,如果人多了,只能一人一床被的。”
红鸾没有去挑什么床被,紧接着又问道:“这屋里就姐姐一个人?”宫中虽然不是年年都收宫奴的,可是三五年总会有那么一次,再怎么着西厢房这里也不应该只有一个大妞才对。
大妞闻言扫了一眼其它两个人,再看看红鸾长长一叹轻轻的道:“她们,都已经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