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庆心中的想法、与实际上的做法,看似有些自相矛盾;可这种心口不一的情况,也几乎是每一个人的宿命。那些不愿意做、却又不能不做的是,即便如周元庆一般、已然为人君主,也仍然无法避免。
所以在太子继位之前,颇受重用的周长安,则必然会被他打发一个闲差,再分封到极其偏远的地区,做一个安乐富贵王爷。而且这个结果,与太子登基之后,能否有容人之量,都没有任何关系。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四皇子周长安,乃是亲手组建了赤乌的谍探头目!
那么反过来看,周长安为何会走上这条道路呢?当然也是出于天佑帝周元庆本人的意思。不过,这种种不符合常理的行为,却并不代表天佑帝周元庆,厌恶他的四儿子。
周元庆共有十三名子嗣,最终成活九人;其中最受他个人偏爱的儿子,也恰恰就是这位四皇子周长安。
然而废长立幼,自古便是取乱之道。即便是与周长安私交甚厚、行事作风也狂放不羁的左丞相王放,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易储”的意向。所以,即便周长安其人其才,远远超过太子周长永;但他毕竟不是嫡长子,也就只能就此认命。
出于君王的角度来看,天佑帝如此安排,可以说无可指摘;然而出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胸怀大志的周元庆,又怎能不因此而耿耿于怀呢?
然而世事难料、变幻无常;已经被暗自选定为弃子的周长安,竟然率领着一伙败军,挤在拥挤不堪的河东城中,足足撑过了三十余日;不但大挫秦军兵锋、更激起了北燕军民守土抗敌的决心与勇气。
不仅如此,他在被迫弃城北逃之时,不但避免了率先撤退一方、必然要承担的巨大损失,更留给了秦军一座毫无用处的废墟!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
既然战局有变,那么战略方向也自然需要重新规划。
“王左丞,依你之见,并州城是否能够阻拦秦军北上的步伐呢?”
王放看完了前线军情奏报之后,随手递给了蔡熹,自己则低头思考了半晌之后,语气颇为忧虑的说道:
“蔡驴子已经提前把紧急征调的粮草与军械,送入了并州城,所以辎重保障方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并州城守军孱弱混乱的事嘛……料想有军威大盛的四皇子领军驻守,三晋总督王克农,就算是再庸碌无能,并州城也绝不会比河东城更快失守。然而,最令臣放心不下的地方,却并非是三晋的并州城,而是……”
蔡熹放下了手中军情,突然出声应答:
“中州,怀庆府!”
“正是。”
正如两位丞相所虑一般;放眼全局考量的话,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河东城的失守,并不只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对于秦军来说,拔出了河东城这根钉子,战略意义极其重大。
有河东城在,无论秦军是挥军北上、还是南下转进,始终都躲不开这座战略要冲。如果铺不开进攻的阵型,那么无论秦军士卒的战斗力有多么强悍,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与周元庆这一支北燕最后的精锐互相消耗。
然而天佑帝砸锅卖铁攒出来的四十万精兵,在河东城鏖战个月有余,耗损甚重;而北燕朝廷虽然可以再次征发兵役,但兵源的素质却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各个州府县城的护城军,都是一群被蛀空了骨头的蠹虫;战斗力极其低下不说,吃空饷凑人头的事也是常规做法,恐怕连一个满编满员的营伍都找不出来,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如果秦军被周长安打出了火气,一门心思的挥军北上,走并州城、阳泉关、石门城这条进军路线,倒是也还好说;可换位思考一番,任谁都会放弃强攻并州城的周长安;而是分兵南下,攻打城小民寡的泽州城……
如此一来,携大胜之势的秦军主力,便可以沿禹河北岸,挥军进入中州北境;随后再一路向北,直扑燕京城下。
自家的事,自己再清楚不过。如果秦军主力,选择北线进军的话;那么有愈发老练的周长安在前方指挥作战、稳定军心;那么无论是阳泉关还是石门城,都可以榨干秦军将士最后一滴鲜血;可如果对手一旦选择绕路、哪怕只是分兵的话……那么根据沿途城镇府县的文武官员、以及守备力量来计算的话;如果能挡住秦军十日,都算是周家祖上显灵了!
“王左丞,我记得小四离京之后,赤乌的事,都是你在代管的对吧?最近南康动向如何?”
一听天佑帝这个问题,还未等王放作答、心领神会的蔡熹立刻轻咳两声,率先开口答道:
“陛下,老臣以为,调犬子驻守怀庆府可行,但中州军却绝不能动!可仅凭犬子一人、与那两万新募兵丁,也同样无法抵挡秦军兵锋所向。”
毫无疑问,从地理位置来看,如果秦军分兵两路,进攻禹河北岸的话;那么中州路管辖的怀庆府,必然是首当其冲。虽然眼下中州督府蔡宁,正在豫州城外的北大营整训新兵;但那十万中州精锐老卒,却还在华江北岸的各个驻地,防备南康北上偷袭。
可仅凭那两万新丁,守住豫州城尚且捉襟见肘;更何况还要主动离开坚固的城防率军西进,扼守战略要地怀庆府,才有可能将秦军挡在中州路大门以外。
于公事而言,两万名连刀都拿不稳的新丁,绝不可能是秦军虎狼的对手;于私事来讲,蔡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