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归的内心之中,一直都没把天下强军之首的漠北铁骑,当成一家诸侯麾下的正规军看待。这不是出自于民族主义者的傲慢歧视;也不是对穷兵黩武、以战养战的国策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的从军事角度出发而已。
先进的装备、富足的粮饷等等手段,都是辅助条件而已。任何一支军队的构成,都是靠着整肃军士的纪律为基础;漠北军各营之中,历来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山寨模式;这样的规则之下,又谈何令行禁止、将命如山呢?
郭兴之所以选择了没什么耐心的那日苏,带领速度缓慢的重甲骑兵行军,目的就是想要利用这次毫无危险的路程,稍微磨练一番他的心智与脾气,并潜移默化的培养他对于军令的服从程度。如此一来,待日后两军疆场,此人方能堪当大任。
从本心出发,郭兴并不喜欢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勇猛战将;但两疆场之上,也往往只有他这种风格的将军,能够最大程度的激发出麾下士卒的悍勇之气;也能在兵败之时,收整凌乱不堪的军心!
凡掌军者,不能以个人好恶而任免部将;所以郭兴虽然不愿与那日苏成为私交挚友,但却仍然愿意给他铺就一条通天大道。公与私之间,其实并不存在根本矛盾。
然而那日苏却会回报给了这位公私分明的沁巴日大帅,一张超乎想象力的神奇答卷!
郭兴统帅神石军,在军令规程方面,基本是按照原本的平北军规修改而来;他也知道这些人大多出身贱如草芥、脾气又十分火爆,所以在很多细节方面,都专门留下了缓冲余地;可唯独禁酒令一条,对于漠北人来说,却是万万不能更改、也不能留有商榷余地的铁律!除了发起冲锋之前、意在鼓舞士气的一碗壮行酒之外;想要饮酒而不受军法的话,就只能等到每月两日的公休假了……
时至今日,那日苏已经三十有六。从他六岁开始饮下第一口酒算起,之后的三十载时光,能够保持清醒日子也极其有限。一个三十年的老酒虫,在如此“严苛”的军法之下能够扛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几日的长途奔波,再加上屠了三个村庄、都没发现一滴能喝酒水,他的忍耐力早已到达到了极限;而且,如果不是怀疑对方有酒不给自己的话,并非十恶不赦坏的那日苏,也不会对那三村百姓施以如此毒手。
天地良心,酒是由粮食酿造而成;可那些被迫留守在故土的村民,连搬家逃命的银子都没有,哪还有多余的粮食酿酒呢?
眼下多亏了那个光头老马贼的卓绝眼力,那日苏仿佛已经闻到了酒液的淳美甘甜的芬芳。尽管野路有些狭窄难行,但好在路程不远,叫众兄弟小心些也就是了。反正眼下天色渐晚,也到了找个地方歇马落脚的时候;如今能有个村子可以投宿的话,谁还愿意在睡在荒郊野外呢?
脑中全是玉液琼浆、高床暖枕的那日苏,也就没太多犹豫,带着这两千人组成的重甲骑兵队,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荒野之中。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草丛之中,突然蹿出了一个黑影;此人借着黄昏的掩盖,三下两下,便悄无声息的蹿上了旁边的山岗;几个起落之后,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报马村的地理位置不算偏僻,仰仗着村口有一座荒山遮挡、可以拦住两侧官道的视野,所以也算是一座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而“报马”一词,原本也来源于江湖之中,代表着替同伙望风、挑选受害者的角色,也可以称为“马眼,抹子,撩高”的等等等……后来这个词汇传入了军伍之中,亦作“便衣哨探”之意。
所以这报马村的创立之人,乃是一位退隐江湖、颐养天年的“老马眼”。而这村子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也正是出自于这位老祖宗的江湖经验。
那日苏不是江湖人,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如果哪天路过了一位“老合家的”,一眼就能看出内里蕴藏的奥妙乾坤!
光头马匪这一来一去之间,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而已。上次他跟着脚印而来,必然是藏头露尾,唯恐被人发现了行踪;可这一次返回,他却横刀立马、昂首阔步地行在队伍最前方带路,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里,还闪烁着傲慢得意的神色!
待队首的二人,绕过阻挡视线的荒丘,面前便是豁然开朗的报马村北口。那日苏一看这村口的庞大规制,立刻心中就有了底!
名义上虽然只是个村子,可单单这个村口,竟足可与一般小县比拟!村口高高矗立着一个木牌坊,上书《报马村》三个大字;牌坊下面则是许多村民模样的百姓,正在一边介绍着自家的生意、一边帮着两家商队伙计一起卸车……
那日苏一看第二个车队装载货物,心中便有一簇烟花绽放!酒!堆积如山的满满四大车酒!单单这四车好东西,已经足够自己和手下的两千弟兄、鲸吞牛饮到扶余城下了!看来那光头马匪还真没说大话,这哪是肥羊啊?这简直是一头肥骆驼!
抢则抢矣,但按照马贼的规矩来说,无论两国之间是战是和,出手干活之前总要先盘一盘道、对一口春,以免伤了同道中人之间的和气;可这光头马匪的眼力虽然不错,但也是个没师父没徒弟的外行马贼;而那日苏虽然不是奴隶出身,但也没有投身绿林的从业经验……
如此一来,做活的手法,自然也就粗糙了一点。
“那个穿老子的酒给我放下!”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