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根本无需细问,颇有一番急智的袁德林,就已经自动自发地把所有知道的或是听到的诸多消息,全部和盘托出;甚至就连自家师爷姐夫的诸多小黑帐,都被这个倒霉孩子偷偷记下了一本,并藏在了家中灶台前的青砖石下。不过,如此絮叨的一番招供,还真帮他成功的捡回了一条小命。
原来在傅忆命丧西林城的当天夜晚,他与那位师爷姐夫家中的账房先生,全都不在城中。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整日都在西林城外相熟的乡村野店里面对黑账,有无数乡亲与酒鬼都可以帮他们作证。
沈归想要摘下他的脑袋,随时随地都可以办到;况且他的不在场证明又十分容易查证,所以他也愿意相信袁德林的一番辩白。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沈归便迅速在他的颈动脉上挥出一记手刀;随后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袁队正,在陷入昏睡之前,扯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v手机端/
次日下午,大蒋家村的近百口乡亲,扶老携幼的从邻村返回家园。蒋村长是个明白人,他先派出了一位腿脚快的后生在村口张望许久,发现那两百号蛮横霸道的丘八已然踪迹皆无,只有昨夜那一地的杯盘狼藉,仍然还摆在场院之中。
蒋村长叹了口气,回头看着一位腰宽体壮的中年妇人说道:
“虎头他娘啊,你们妯娌几个就多费点事吧。等一会收拾好了碗筷,再去村口驴棚外面烧上几刀黄纸;除了驱驱晦气之外,也对土地爷爷念叨念叨,别再让这群狗日的祸害咱们大蒋家村了……”
那位壮硕的妇人应了一声之后,便招呼了另外几位姐妹,挽起了袖子开始了一场大扫除。而刚刚破了一笔大财的蒋村长,则唉声叹气的回到自己家中查点损失。推开家门,他发现自家并没有任何损失,除了酒气还没有散去之外,并没任何异常情况。蒋村长推开了窗子,午后的暖阳顺着缝隙洒了进来,而他的眼角,也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晃了一下……
嘶,炕桌上竟然摆着十两的银锭子!
蒋村长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之后,便急忙将这锭止血的银子塞入里怀;而后他刚想下床出去喊自家的老婆子,却又被炕沿的木头茬刮开了一道血痕。暴富当前,他也没心思管这点皮外伤,只当是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神不济,做活的时候剪刀脱手而已……
出门走了一圈之后,他发现每家的屋子虽然都有些杂乱,却也都留下了一锭银子;蒋村长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连声感慨着“土地爷爷显灵、财神爷保佑”……总而言之,这么多银子也绝不可能是那些常来常往的**留下来的,蒋村长对他们这些人的道德水平,还是极其信任的。
“村长!村长!村里丢东西啦!”
正在蒋村长笑呵呵的与乡亲们畅想未来之时,正在村口烧纸的虎头娘,突然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嚷声!大家伙急忙循声而去,只见虎头娘正站在村口的驴棚外面,指着墙上的一排钉子、神色慌张的说道:
“村长您看呐,那几盘新买回来拴驴的麻绳,全都丢了!这帮小嘎嘣死的,偷那么多绳子是急着把自己吊死啊?”
蒋村长被她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气的头昏脑涨,伸手指着虎头娘哆嗦了半天,勉强说出了两个字:
“滚蛋!”
与此同时,大蒋家村以北二十里,在一片荒地当中也刚刚醒来了一位年轻人。此人本名袁小三,大号叫做袁德林,是西林城护城营的一位队正。他最近刚接了一个大活,要送一具幽北探子的尸体进京销案;他的师爷姐夫对他讲,只要这趟差事跑完了,就能保他一个无比远大的前程。
从昏迷之中醒来的袁小三,坐起身子之后,先是摸了摸自己僵硬酸疼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左右一扭,颈骨立刻发出了嘎巴嘎巴的几声脆响。疼还是有些疼的,但好歹行动上没什么问题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昨夜醉酒之后,那不太真实的对话,暂时还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荒野之中。如此情况,他立刻确认了记忆中的遇袭不是酒醉之后的梦境,而他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侥幸活了下来。
除了自信心爆棚之外,他还不忘暗赞那一伙土匪知道江湖规矩,办事既体面、又讲究。
他梗着仿佛落枕的脖子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辨别了一下方向,发现这片荒野,距离昨夜落脚的大蒋家村也并不算远。那二百位护城营的弟兄如今还留在村里,他们等不到自己这位主官,就无法继续赶路!尽管昨夜命悬一线,可如今毕竟还好端端的活着;这以后的日子还得过,差事也得继续办呐。于是他站起身来,转着圈地打扫着衣裤上沾染的尘土……
袁小三才刚刚转了两圈,忽然一头就栽进了干裂的泥土之中!鼻子和额头都被粗粝的砂石与搓出了数道血痕,但他也完全没有在意,迅速连滚带爬地站起了身子,向后看去。
映入眼帘的一幕,从这一眼开始,便牢牢地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影相随、至死方休。
在他眼前不足二十步开外,有一棵足有十人怀抱的大槐树。这棵大槐树的根,应该差不多死透了,整个树上都没挂着几片树叶,看起来极其凄然惨淡;然而,每一根相对粗壮结实的树枝上面,却都垂吊着若干男子的尸体,那一具具穿着西林府护城营军服的死尸,正在顺着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