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踏入杏花楼的三层雅间——醉花阴当中,沈归这才明白了江州城客栈的陈设与布置,都是仿照着建康城酒楼的模样,全套照搬而来的。这间名为醉花阴的单间,也同样是秉持着清幽雅致、古朴恬淡的整体观感;唯一缺少的,便是那一炉散发着袅袅烟雾的沉香;不过即便如此,整间屋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艾草味道的水沉香气味;不用说,定然是早在沈归等人踏入屋中之前,这整间屋子已然被人提前熏过了一番。
东施效颦与西子捧心,其实二者的差异,往往就隐藏在细节当中。江南菜多以清淡鲜甜为主味,非常讲究观识辩味;想要品尝顶级江南菜品的真味,不但需要一条好舌头,也需要一个好鼻子、与一副好心态。舌头靠养、鼻子靠练;但这份恬淡安然的心态,则是靠着绵延几代的闲散富贵,才能养出来的一种处世原则。
在屋中焚起一炉沉香、虽然价值不菲,又是风雅之事,但难免会与酒菜散发的味道纠缠在一起,彻底破坏了气味的融合与协调。
如此一来,不但银子没少花,反而还落了下乘。
而且能在杏花楼三层吃饭的客人,也没有自己看着菜牌点菜的规矩。因为并非每一位客人都是喜欢研究口腹之欲的美食家;也并非每个富贵之人,都懂得饮食一道的规矩与礼仪。上古先贤也曾有过‘不时不食’的教诲传世;而对于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阔老爷们,又怎么可能知晓天下各地的时令物产呢?
寻常人家想要吃上一顿阔的,都会提起鸡鸭鱼肉这四个字。但如果依照这句口诀来布宴的话,那简直就是在侮辱后厨掌勺的大师傅。
鸡鸭虽同属家禽,但向来以鸡肉为上,鸭肉为下;所以在通常的情况之下,无论炮制方法如何、鸭肉都是上不了顶级席面的;即便是在嗜鸭如命的建康城中,烤鸭这道名菜,也只能算作街头小吃、或是卤味熟食的行列之中。
而鱼与肉也如是一样。虽然二者不同属向,但也不能同时出现在一桌席面上。比如说点了一道当地有名的清蒸鲥鱼,就绝对不能再点冰糖蹄膀了。不过,像是红烧狮子头、酥炸莲藕夹一类的荤菜,却是不在这个忌讳的行列当中。换句话说,只要见不到肉的原型,也就不存在相冲的问题了。
而今日沈归等人落座之后,先是用热湿巾敷面拭尘、之后又取用了一些开胃的蜜饯干果,再饮下几口祛风暖胃的八宝茶,这才唤来了头盘冷碟,正式开始用餐。
这一桌顶级席面,无论是菜品的色香味意、还是荤素时令的搭配组合、乃至于杯盘的温度与锅气的存余,显然都是经过顶尖厨师之手、以及餐饮行家的周密计算筹划。在今日之前,沈归绝对想不到这类在北燕王朝都早已消失殆尽的饮食古礼,竟在会这个时髦富庶的建康城得以重见天日;诚然,其中还有些许的不足与偏颇之处;但就总体而言,若是放在北燕王朝,这一桌酒宴已经可以成为国宴的标杆典范了。
看来一切礼仪古制的背后,不仅仅需要历史与文化的沉淀积累,更需要金山银海的陪衬与滋养啊!
酒足饭饱、又饮罢了一盏消食解酒的酽茶之后,那位负责门口迎客的小伙计,便适时地端着一些提前浸过薄荷水的细竹条走入房中,供几位贵客剔牙之用……
“几位贵客可还觉得满意啊?”
“不错,菜做的地道,席面也足够讲究,不愧是风靡华禹大陆的杏花楼啊!不过我也算是略懂庖厨一道,眼下却有一事百思而不得其解。这道狮子头、为何会是空心的呢?”
“公子爷好眼力啊!这可是我们杏花楼的掌灶大师傅,刚刚研制出来的一道新菜式,至于做出空心肉丸的技法嘛,乃是大师傅的不传……”
“丸子里面放肉汤冻,没什么新鲜的。而且我问的也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这道菜肯定不属于这道席面!一桌子古法菜当中塞了一道新菜,任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吧?自己给我个交代吧,刚吃过饭我也不好剧烈运动,可别等我自己问……”
这小伙计看着沈归那充满了威胁意味的眼神,浑身一抖,再次开口回话的时候,赖以为生的口齿都不大伶俐了……
“这……这……公子爷,这事跟敝小号……可真的什么没关系啊!这桌酒宴是出银子的老爷们提前吩咐好的;酒菜的样式,也都是他们提前布置到后厨的。要真是菜品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敝小号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可要是菜式出了岔子,那……那小号也承担不起啊!”
“哦?有人提前知道了我等会来你这杏花楼饮宴?”
“是啊!饭帐人家已经提前会过、就连前厅后厨的赏钱,都一并留下了不少。吃饱喝足就直接走您的,一个铜板都不用再掏了……”
这小伙计被沈归那副凶悍模样给吓坏了,边说边朝着房门口退去;直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后、便迅速转身、逃命似的跑下了楼梯……
沈归越听越觉得纳闷,种种不合常理的异样交织在了一起,一时半刻间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而齐返听完了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好奇的用筷子再次拨弄起了盘中那空心的肉丸子,语带疑惑的念叨着
“我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可这种会唱空城计的肉丸子,还真是头一回见……嘿,真是挺有意思的呀!”
空城计!
这三个字就仿佛一道闪电那般、骤然击中了沈归的天灵盖!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