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照在华江水面,随着波涛的翻涌,竟有如梦似幻之感;而那位皮肤黝黑的船老大,已然如约等在了岸边。此时他正在朝着一个细密结实的大渔网之中,小心翼翼的码放着货物。沈归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应该就是他顺船走私到南康的货物了;从那细琐的声音听起来看,应该是夹带了一些瓷器类的小玩意儿。
仔细码放好了货物之后,船老大直接把渔网栓在了木船尾部凸起的桩子上,而承载着货物的网肚,也自然沉没在了涛涛江水之中里……
船老大接过了沈归递来的三张五十两银票,便把他们安排在了船头就坐,平衡头尾的配重;之后,又拿起两个藤条编织的大号筐盖,嘱咐他们待船行至半,便用这个东西护住自己的左侧身子,以防不测。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船老大抽出一把小刀,把拴在树干上的绳索割断,用船桨用力地一撑河岸,这一艘小渔船便在满天星辉的映照之下,随着那一江春水,飘飘荡荡地向河对岸的南康驶去…
这艘小船本就是渔船样式,即便加上三个成年男子与一网黑货,这点重量也完全无法地域狭窄水路那湍急的波涛。可没有金刚钻,人家也不敢揽这瓷器活,沈归就亲眼看着那位其貌不扬的船老大,一手划桨一手摇橹,仿佛瞬间化身为河神爷一般,驾着这艘小舟或顺或逆,忽快忽慢地荡入了水面深处。无需船老大好喝,只待波浪一起,沈归与齐雁便小心翼翼的躲在了藤条编织的简易盾牌背后;二人感受到了水面之上的流速,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与叹服……
这是何等精妙的操舟能力啊?这艘小渔船自打离开了水平相对平缓的河岸,便立刻成为了一片落在浪涛上的落叶,不由自主地随着水流湍急的江面,极大幅度地左右摇摆、上下翻飞起来;就在如此危机水况之下,那位操舟的船老大却仍然没有半分的担忧之色,反而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出言安慰着两位面色发青、嘴唇发白的船客:
“你们俩可是好运气啊,今日的江风不大,浪头也低,最适合跑船了!不过你们也别大意了,护好了自己的身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飞来点什么物件呢!要是谁一个不注意掉进了江里,这船钱我可是一个铜板都不会退给你们的……”
船老大这没头没脑的话才刚落,沈归耳边就已经传来了一道羽箭破空之声。不过一来这船只晃动频率极大,二来听那破空之声,距离小船还尚有一段距离、三来又有着茫茫夜色作为掩护,再加上二人那枚简易藤盾极为厚实,所以他也就没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谨慎的护住了自己的身子……
随着藤盾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之后,船老大仔细看了一眼,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船桨和摇橹,拿起了脚边的一枚破铜锣,狠狠敲了三下之后,这才继续操控着渔船,向对岸继续行驶:
“行了二位,把那东西放下来吧,没事了。你俩谁眼睛尖呀?帮我看一下那箭尾刻的是个什么字!”
沈归反手拔下了藤盾上那枝羽箭,借着月色仔细一看,只见尾羽下面的箭杆之上,歪七扭八的刻着一个豆字。
“箭上刻的是一个豆字,豆腐的豆。”
船老大听完之后一愣,随即笑眯眯的咧开了大嘴,笑骂了一句狗屎运,然后才对沈归解释起来。
原来这一枝羽箭,乃是由安庆府水军营的当值守卫射出来的,意在打击威慑偷渡走私之类的不法行为。他们每一班轮次的巡江守,乃是四十个人的编制,所以这原本应该是一阵箭雨,而不该是一枝孤箭;只是那位名叫小豆子的新兵,今夜恰好赶上了狗屎运而已。
自从南康与北燕朝廷决裂之后,此地便成了偷渡与走私行为极其猖獗的一个灰色地带。
尽管南北双方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大小小明里暗里的围追堵截,也是天天都在上演,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却始终收效甚微;长此以往,这种事也就变成了民不举、官不究,北燕与南康双方也都心照不宣的惯例了。
今夜的偷渡行为,其实船老大早就跟今夜亥时与子时当值的巡江军士通过气了;而这一阵象征性的箭雨,也就只是一个表面功夫罢了。如果这一阵箭雨无人命中目标的话,那么船老大的五十两孝敬银子,就全都用于这四十位巡江守军的加餐;如果有哪一位军士射术高超、能一箭命中的话,那么就可以独得这五十两的银子,充当奖品。
瞧,他们把这收黑钱的营生,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抽奖游戏,可见在安庆城类似的事件,是多么常见了。不过,水战最终要的武器首推弓箭,这小游戏除了能够打发无聊的时间,给军士们找点乐子之外,多少也能提升一下他们训练的积极性。
当然,这种小游戏经年累月的玩下来,这条江面上也会有不少倒霉蛋;或是被全部射死、或是直接被巨浪掀翻船只;所以总体来说,这趟旅程看似非常短暂,但却是危机四伏的一场赌命之局。
今夜的水面相对来说平静一些、再加上船老大那一手娴熟精妙的操舟术,众人还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江心、向南康的官方渡头堂而皇之的靠了过去。
此时南康渡头的照明火盆,已然被人点亮,而渡头边上那座已经收摊的茶棚子里,正坐着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衫,品貌清秀的青年男子,此时正在望眼欲穿的打量着渡头附近的情况。
此人一见有舟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