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被黄氏夫人安排到了府衙后堂的一间厢房中暂时落脚。沈归推门一看,便知道这间厢房原来定是个女人房间,无论从家具陈设的细节、到四周淡淡的脂粉香气,都彰显出原本屋主的雅致品味。
“现在的锦城已经没有客店还在开门,这屋子呢,原本也是那个小浪蹄子住的地方,沈少侠您委屈一下,暂时在这里落脚吧。”
沈归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抚过案桌上落了一层薄灰的古琴。琴弦受力抖开灰尘,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弦音来。沈归一听这古琴的音色,面色骤然一变:
“这琴从何而来?”
黄氏夫人扭头一看,便不屑的说道:
“哦这个啊,是那小浪蹄子从南康带过来的,可能逃走的时候太过匆忙,忘带了吧?您要是喜欢您就拿走,不喜欢的话晚上我就劈了它生火!”
沈归摇了摇头:
“这琴您若是不要,那就给我吧!”
黄氏夫人点头应允,而后嘱咐了一声“好好休息”,便关门离去了。
屋中的沈归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摆放的这张古琴,脑中顿时乱作一团:如果按照这顾氏夫妇所说,那位自南康花费一千八百两纹银买回的小妾丽娘,是见北燕与幽北大战在即,惊慌失措下才卷了银子逃跑的话,那就只是一个贪财怕死的小女人而已,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可这事奇就奇在她走前忘却的这张琴。
这张琴外形极为古朴,声音清亮又不失层次,沈归虽然不懂音律,但自幼生长在太白山脚下,见过无数木材;而后又混迹江湖十余载,过眼的宝贝更是数不胜数。他方才上手一摸,便知道这张琴绝对不是凡品!至于到底值多少银子,自己不是齐返,并不能准确的估算出来。但数目绝对要比方才黄氏夫人所说的八千两银子,要多出不知道几倍几十倍来。
这偷走现银,却留下一张价值连城的古琴,简直比买椟还珠更要不可思议。
沈归先是仔细地把那张琴的浮灰擦干净,小心收好之后便来到了顾大人的书房之中,想要跟本人问个明白。
“顾大人,你这一房小妾,可是亲自前去南康广陵赎买回来锦城的?”
顾大人已经略微平静下来,此时正在书房中喝着闷酒。当听见沈归这位萨满教大护法的声音之时,起身又拿出了一只小酒盅放在桌上,亲自斟满了一杯,又伸手让了让座:
“嗨……提起此事嘛……还真就是说来话长了。顾某有一位相交多年的挚友,某次一同出游之时曾建议我纳一房姬妾,以延幽北顾家之香火传承。据友人所说,他也是日前在南康游学之时,认识了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以帮顾某居中联系。护法大人您也知道,顾某虽然是这锦城一任知府,但毕竟这也是个边境之城,前方的东海关常年战火不熄,又能有什么油水可捞呢?最后还是一位有过几面之缘北燕商人,出面帮我办妥。这下顾某才知道,原来这一个小妾的身价不过四百两,但若是远嫁幽北的话,却要足足一千八百两银子啊……”
沈归看着他一边喝酒,一边唠唠叨叨自怨自艾,心知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便开口问道:
“那大人与这位丽娘两年来,可曾行夫妻之礼?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顾晦一听这话,有些奇怪的看着沈归:
“沈护法这话倒是有些好笑,顾某纳一房小妾,本就是为了延续香火,又怎么可能不行房事呢?至于说到奇怪之处嘛……每次行房之后,第二天醒来顾某都会觉得有些头晕乏力。不过这倒也实属平常之事,毕竟顾某今年已五十有二,身体状况定然不如沈护法这个年纪来的健硕……”
沈归听到这个回答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
“那这位丽娘平时脾气秉性如何?”
“沈护法您也看见我们家那位母老虎了,剑抵脖颈都那么大的脾气,平时过起日子来能轻饶了丽娘吗?那丽娘可是南康人士,自幼便被卖给“马倌”调教,身体纤细性格懦弱,又是个妾侍身份,就算遇见什么不公之事,自然也只能是逆来顺受了。而顾某自知理亏,也定然是……嗨,如此回想起来,丽娘逃走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码能得一条活命,也有足够的银两过上几天顺心日子……可笑顾某拼着晚节不保,最终还是免不了落了个乏嗣无后的下场。”
“您发现丽娘逃走是在什么时辰?拿走的又是银票还是银锭呢?”
“大概是前天早上吧,具体时辰挤不太清了。前一天夜里我是在厢房过夜的,转天醒来她就踪迹不见了,而放在后堂银库用来修葺城墙的八千两官银,也不翼而飞了。这八千两银子都是由户部发出的十两官锭,分装两个大木箱,每箱四百枚……”
说到这里,顾晦也是顿了顿,侧着脑袋抽了一口凉气,紧皱眉头地琢磨起来。
“顾大人也想到问题所在了吧?以这两大箱官银的重量,根本就不是丽娘区区一介弱女子,能在一夜之间搬运一空的。只怕此事还另有蹊跷啊。”
“顾某就知道不是丽娘所为!我平日对她可谓百依百顺万般呵护,她对我也是从一而终一往情深,怎么会因为这黄白之物就离我而去的!不过,既然官银不是丽娘所盗,又会是什么人,能在我府衙上下三十多人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那么重的两大箱官银,悄无声息地运出府衙呢?要知道,府衙的三班衙役可是昨天晚上才被顾某遣散而去的。”
沈归听到他这么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