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天意难测。今夜六万解忧军全部出动,参与夜袭秦军的行动。而就在“最不可能”的北城门外,仅仅安排了区区五十余人看守,以防战局有变。解忧军主帅庞青山,也身在五十余人当中。
“陈帅微服夜游北郊,还真是好兴致啊!”
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绵软曲折的吴地口音,辨识度极高。而陈子陵闻言并未搭话,只是全神贯注地四下打量,想要给自己捕捉到一线生机……
“陈帅,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秦军大营已经沦为一片火场,更也有我解忧军士卒在外重重包围,没有人能跑来接应你了。陈子陵,毕竟你我今日曾同席对饮,所以我可以给你留下一句遗言的机会。”
“狗贼!你……”
“放箭!”
陈子陵才刚骂了一句,庞青山立刻下令放箭;几十只羽箭同时离弦、呼啸而至,直奔背靠城门的陈子陵而去……
南康水军的战力,堪称世无匹敌;而水战的首选兵刃,便是强弓硬弩!论及马上步下的本事,南康爷们的平均水平、定然逊色于身材普遍魁梧高大的北人;但如同漠北汉子的骑术一样、说起射术方面的造诣,那可真是南康汉子的看家本领!
数十枝羽箭、借着夜色的掩护、几无踪迹可循。犹如雨打芭蕉般的嘈杂过去之后、未来的华禹名将陈子陵、便被活生生钉死在了济水的北城门上!
守株待兔、已尽全功的庞青山,望着城门上那犹如刺猬一般的陈子陵,心中倍感唏嘘。
庞青山明白,纵然陈子陵双手沾满血腥、但从人性的角度出发,他也并不是什么坏人;他本起于微末,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今朝他一战灭敌过万,想必日后论及华禹兵家之短长,也必会有他陈子陵的一席之地。
而他的自大无礼、得意忘形,也都是人之常情;即便有错、却罪不至死。说一千道一万,他将手中屠刀挥向盟友,也是背信弃义之举。
庞青山自认错在自身,却并不后悔,也没有落下任何心结。既然踏上战场、双方各为其主、生死之事,便各安天命;双方只是立场对立,并无正邪之分。而兔死狐悲的伪善、廉价迂腐的悲悯,也没有任何意义。
庞青山收拾好心情之后,走上前去,割下了陈子陵的头颅,装在随身携带的包袱之中;临走之前,他看了看城门上犹自矗立的无头尸体,沉默了半晌,回头望着身边一位年轻的亲兵说道:
“你认字吗?”
“认识几个。”
“好,去林子里挖个坑、把他埋了吧。顺便再寻一块木板,刻上他的名字,权当墓碑之用。”
“是……庞帅,不过这人叫个什么名啊?”
“嗯……你就刻“三秦名将陈子陵之墓”,有不会写的字吗?”
“太熟了,我爹就是给人看坟的,放心吧!”
交代完之后,庞青山提着陈子陵的头颅、赶去秦军大营,指挥围歼战的收尾工作。他心里清楚,那十万多秦军士卒,都是百战余生的好汉子;即便吃了自家一道“火烧连营”,恐怕也非是一朝一夕便能解决的事。
秦地男儿、胸中多有豪情壮志;更何况这十万余秦军、每个人都曾身陷绝境死地,也曾餐风饮露、爬冰卧雪;以解忧军的兵力与战力而言,想要凭借一把火烧,全歼十万秦军,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哪怕是想要让他们心灰意冷、放弃抵抗,也绝非是件容易的事……
果不其然,当庞青山带着几十名手下、回转南城外大营之时;火场四周已然布满了焦黑的尸体,空气中弥外刺眼、还混着油脂与木料的肉香、令人闻之几欲作呕……
“朱福来,你这边是什么情况!”
一个身着副将铠甲的汉子,闻言急忙跑来回禀:
“这秦军的骨头还真是够硬!从火起到现在,前后已经有不下二十批溃军、企图从火场四面杀出重围;尤其西南两门的弟兄,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已经快顶不住了!”
庞青山眉头一皱、将脚边的一具秦军焦尸翻转过来;只见对方那一片熏黑的胸前、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在“纵横交错”的皮肤下面、已经翻出粉红色的肌肉,却不见半分新鲜的血液……
以此人的烧伤面积来看,即便没有己方将士的刀枪箭雨,、他也根本跑不出多远去……
“这群亡命徒……敌军突围的方向与人数,是成批成组、还是三五成群的草台班子?”
“这个嘛……应该是一次比一次人多!根据弟兄们的汇总的消息来看、小五子负责的西营门,被冲了七、八次之多,阵线已经被豁开了两次……”
“那就对了,秦军这是在用重伤员的命、试探我军包围圈的薄弱环节,为那些伤势不重弟兄们探路呢!看来这一场大火,没把敌军彻底烧乱;而且敌营之中,应该已经推开了防火道,想把这十数万秦军、全部闷死在火场里,已经不太可能了……啧啧,三秦男儿,果然俱是虎狼之辈……来啊!抬过某家的帅旗来!”
一阵乱哄哄的呼唤之后、一个壮硕如同铁塔般的汉子、将一面“庞字”帅旗匆匆扛到了阵前。而庞青山解开手中的包袱,将陈子陵的发髻打散,以发为结、系于旗杆顶端……
“来二十名长盾兵、死死护着旗手,去敌营前摇旗鼓噪、招降敌军。就说陈子陵已然战死、若是他们愿意放下武器的话,我庞青山许他们一条回转家乡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