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夜晚有些闷,原本应该一入夜就寂静无声的保定府,此时因为好些人家的小孩被寻了回来,莫名就有些掩不住喜气在里头。官府和卫所的人还在连夜审问那些抓孩子的乞丐,同样的,刚从南边一路寻人寻无所获赶到保定的庄昊,也连夜忙碌着,一刻都不得闲。
自从他们侯爷的好夫人哄了魏方、骗过瘦杆、又被二胖跟丢了以后,侯爷便直接跳过那三个人,点了他,让他时刻守在夫人身边,藏在阴影里,不能露面,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要命的,今日可是中元节呀!什么小鬼都出来!万一他这般俊美容貌被小鬼看上怎么办?
庄昊简直呜呼哀哉,胡思乱想了一圈,又想起本来还想着这位难伺候的主子若是入了侯爷的眼,自己能赢了赌注出京耍几日去,真没想到,竟落得这般境地!不能怪那三个太没用,还是好夫人太难伺候了!
庄昊正胡七胡八地想着,却见二胖飞身过来了。二胖一来,便道:“爷来了。”
庄昊连忙起了身,果见自家侯爷在这阴气森森的中元夜里,踏着漫天的星斗过来了。
庄昊连忙上去迎,道:“爷,夫人早就歇下了,吕家刘家的人也都歇了。”
袁松越应了一声,目光往华康处扫了一下,华康连忙给二胖打了个手势,二胖当即三步两步凑到了薛云卉房前,小心地觑着里边的人都睡沉了,从怀里掏出一枝香来,点着,续到了房门下。
袁松越问起庄昊下晌薛云卉都做了什么,问了几句,二胖回来回话,说香尽了。
袁松越“嗯”了一声,不再问什么,几步到了薛云卉房前,轻轻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屋里没什么香气,那香点燃无色无味,倒能让人陷入昏睡之中,香燃后一刻钟,没天塌地陷,中了香的人是醒不过来的。
袁松越走到床前,看着帐中沉睡过去的两人,轻轻扣了一下床边的木箱,咚咚两声,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察觉,连蚊虫都纷纷降落了。
袁松越放下心来,撩开帐子挂好,坐到了床边。床上,大的搂着小的,都侧身背对着他,不知沉在什么样的梦境里。
袁松越看了大的那个几息,脸色有些沉,一时想到她竟然同那全真教那顾凝纠缠不清,火气蹭蹭上窜,一时又想到她今日遇险,落入陷阱之中又遇仇家狠下杀手,不由又有些心疼。
真是不省心!就没一时安分!
他心下暗暗历数她的罪行,手一伸,轻落在了她的肩头。手指轻敲了她几下,她没反应,捏了捏那肩头,也是不动,他放心了,将侧身背对的她转了过来,让她平平躺下。
梦里,她有些皱眉,袁松越看了她一眼,她又松开了去。袁松越抿了抿嘴,大掌捞过她的手臂,他握了一下,好似有些细了,脸色禁不住又是一沉。
满月泛着柔光,没有传说中中元节深夜的阴森与幽凉,同平日里无甚差别,想来人间虽鬼门打开,可天宫却仍歌舞升平。
在月光的映照下,袁松越翻开那手臂上的薄衣,上下看了几眼,好端端的,没有伤处。他略微安心,又把另一只手臂拉过来看了一番,也很好,红印都没有。
他转过身来,又把那两条腿看了一遍,就在他一颗悬着的心快放下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了脚踝上拇指长的一条红印,没出血,却是现了血丝。
果然,他就知道这一日惊险,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难能全须全尾。
那全真教几个人都瞎了不成?要拯救苍生缘何要带着她?她又不是全真教的,那点子功夫打两个乞丐都不够?这些人带着她作甚?
偏她也是一样的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闹不明白么?人家是什么本事,她是什么本事?那里头的事几多复杂,万一有个万一
今次就“万一”了!
若他不及时赶到,就那顾凝拖着条不中用的腿,该能替她挡上几分?!
袁松越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比那家中有不成器儿子的老娘还操心些!这是什么孽债?
人家老娘还能打一顿不成器的儿子呢!他呢?一句都说不得!
心里暗暗骂她拎不清,不知道天高地厚,手下却极轻柔地把早就备好的愈合伤口的药膏,替她细细涂到了脚踝上。指尖在如拇指般长的红痕上摩挲,直到指下发热,药膏渗进了受伤的皮肤中,才收了手。
静静看了她几眼,替她合了床帐,他便起身离去了,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月光在他行过的地面上,轻柔地流转着。
几百里外,一人跪在一处院落中,青石板上的凉气丝丝渗进膝间,面前铺开的白衣灰扑扑的,他看了又看,心里似扎了一根刺一样,却不得伸手去拂一下。
有人过来了,他微微抬了头。
来人叹了口气,摇头道:“道长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么要紧的差事交给你,你却办砸了,你说他老人家能给你几分好脸?方才已是把好好一套墨兰的茶盅砸了个遍,若是不看在与令师早年还有几份情谊的份上,道长以为,自己还能在此跪着?”
他自然知道,这事是里边那人顶顶在意的大事,若这事是那位门下之人出差错的,如何肯这般轻飘飘地饶过?
可他就是有几分不甘心。他是好不容易才凭借先去的师父几分脸面,搭上了这位贵人的线,多少人挤破头都得不来的机会!之前几回办差事,他那一次不是尽心尽力,唯恐出了一星半点的岔子,如是这般,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