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屋子比白家大些,有东屋和西屋。她和白明简歇在了西屋,程二郎挪了个火盆进来,炭火烧得极旺,屋子里热烘烘的。
他给阿措放下碗,又去把油灯点上了。
可能是因为兄弟俩都没有成家的关系,灯火下屋子乱糟糟的没人收拾,货物全堆在了地上,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他贴在墙角边坐着,手里把玩着几张骨牌,自得其乐。
阿措的眼神扫过去,他就停下来动作,拿眼光问询要他帮忙吗。
早间背出来的褡裢,放在她的右侧,并没被打开。看来程二郎拿捏分寸,并不打算问她发生了什么,这倒省下自己胡扯了。白明简仍在昏睡,她怔了会儿神,拿起红糖姜水喝掉了。
程二郎又靠了会儿,阿措过意不去,连连表示无大碍了,请他去休息。
再一瞥眼,白明简醒了,正睁着眼睛看她。
“少爷,我这是生了风寒。你搂我这么紧,你也病倒啊。”阿措试探地将袖子从白明简的怀里抽出来。
她竟真的抽出来了。
白明简直愣愣地看着她,她莫名有些心虚。这一天下来,她这个奴婢亡命而逃,对主子并没什么好颜色,全都是命令指示的口气,别是这个男孩心存芥蒂正憋着火呢。
“少爷,咱们这样,真是越过越惨了。”她不争气地又把手搭了回去。
“是啊。”他沉默了一会,说道。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无比欠抽的话。
自昨夜起经历了许多变故,她来不及搞清楚白明简的脑袋里会想些什么。母亲离世还未过三个月,恩师离去,白家被毁,他连续遭到大不幸。在前世,她用了三年的时间让自己像个正常人。而这个男孩,自和他认识,他从没有一次咒骂过上天的薄情,如今也只是这样的安静。
她很想说他干得比劳工更加卖力,在他这个年纪,只凭借自己的坚强意志解决面临的问题,他战胜的是远超世人经历的艰难困苦。
她更想说的是眼下不是他的主观原因导致的,是柔玄镇这个地方错来了。完完全全的客观原因,这个最混蛋的地方,是无论他做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无论有多大的应变能力,他付出巨大代价创立的开端都会被人家一把夺走。
她瞅着他,一炷香的功夫,这话始终没法开口。
阿措将他的手搂在怀里,就像每夜里,他做的那样。
动作到底要比话语来得简单些。
“阿措,你说什么。”白明简听到了她在小声的咕咕哝哝。
“我说……活着真不容易。”
就在这时,程家的门响了一声,阿措一个机灵就从炕头爬了起来。夜色模模糊糊的,但她瞧真了来人,程大郎归家了。
程二郎披着衣服去迎他。
“白家那俩娃娃都还活着,就在咱家里头?真是要被衙门的人吓死了,还当真以为被宋三杀了呢。”
程大郎哈着气,掀开门帘,哈哈大笑道。“两个小祖宗啊,府衙的人今日都围着你们转了。”
阿措轻轻笑着,笑得很是得体,她捏着白明简的手指,盼着他能心领神会,这个节骨眼……不能和这个汉子说十二分的实话。
……
活着真不容易,但……有句话说的更对……
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