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以南有大片石林,寻不到半寸泥土,一株树木,据传万年前曾有冰川覆盖,溶化时冰水不断滴凿,故而形成了鬼斧神工般的天然岩洞与凹穴,实乃凡间一大美景。在石林腹地有一道深百丈的崖涧,如被天神一剑斩开,底部一条湍急的大河冲击着嶙峋巨石而过,水雾终年不散。这条自西向东而流的大河在崖涧的末端钻入地底,不知去向。石林再往南是片无名荒泽,瘴气弥漫,比赤城附近的赤水荒泽要大一倍,过了荒泽,便是阴土鬼墟,这个如凡间地狱的存在。
身处石林,可以看见极远处阴土鬼墟上方的黑云如漩涡般在旋转,暗的几乎可以吞噬一切光明,内里偶有几道闪电隐现。在石林的深涧中,有一座古老的石桥跨越大河,非巨石堆砌所建,而是由一块通体连贯深涧两侧的巨岩开凿而成。
石桥两侧栏杆上雕刻的花纹图案昭示着它们与如今的文化有着以万年计的鸿沟,且不知有多少人走过这座古桥,唯有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痕迹。如今,有一老一小两道身影朝它走来。
耆宿老人一身单薄白袍,身材修长极瘦,如雪长发飘散在身后,干净而苍老的脸庞上已有些许寿斑,深陷而积满皱纹的眼眶下是一双诡异的无瞳白目,如漆黑夜空中的宁和皓月,深邃的可以洞彻世间的一切。他撑着一把破了边的印花油纸伞,悠然的走在雪风中,身形虚无缥缈。
在油纸伞下,那位脸蛋红扑的小少女缩在雪白貂袍中,双眼极大,瞳乌如墨,却透着难以置信的老成,是个不世出的美人胚子,已然及腰的青丝束成好看的发髻,一柄刻纹小剑代簪束之。
“那个人就要到了。”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少女睁着大眼,毫无反应。
“没有一点点小兴奋么?”老人的笑意更浓了,他的笑,有古之大贤的意味,非大成大起者不得有。
小少女终于微微叹了口气,蹙着眉神色索然无趣。
“呵呵,你被爷爷惯得眼光太高太高了。”老人尽兴而笑,他最喜欢在孙女面前为老不尊。
小少女似乎不喜欢老人的评价,板着脸反驳道:“没有。”
“那你是怕一会来得人难入你的法眼,惹你眼疼?”老人当然清楚孙女的心思。
小少女没有吭声,但也算是默认了。
老人一抖油纸伞上的积雪,五指修长的左手按在小少女的肩头,一脸溺爱的说道:“放心,世间星相一道寂如黑夜,唯爷爷一人登堂入室,想那中央云界的天枢处出了《紫薇七曜决卷》,自诩神为之作,实乃萤虫之光罢了,又如何照耀宇宙星海?可笑的是还大肆传扬那妖星皇子为七杀命格,日曜星命,依爷爷看,那妖星皇子是有大气数,但这天枢处也难免有马屁之嫌。如今这天下,修罗道人道畜生道三道鼎立,大有一番回归混沌初开之时神仙多如牛毛的气象,绝对将是无比精彩啊!多的不说,单单挑出八荒剑冢那色小子,就绝对可以与那妖星皇子不分伯仲。”
“唉!说的有关系么?!”小少女又老成的叹了一气。
老人眨了眨无瞳白目,眉头一挑,揶揄道:“还有什么比命相更重要,你不会是要那一会来的人长得如妖星皇子那般吧?会不会太肤浅?”
小少女听到这话才有了一点兴趣,大眼睛一亮,回道:“长得如妖星皇子那般的,才算凑合。”
“那可难喽,也就爷爷年轻时能压他一筹,哈哈!”老人笑的有些唏嘘,扶着孙女上了古桥,望着崖涧中的氤氲水雾,不知想起了当年的哪些潇洒fēng_liú往事。
这句小少女倒没有反驳的意思,她早年看过一副爷爷年轻时的画像,仗剑立雪中,确实英俊潇洒的逆天。
“爷爷,非要这般修炼么?”小少女说出了心底的话,脸上有着骄傲,更多的是不屑。
原本在追忆往事的老人听此一言,脑海中那个有缘无份爱恨难了的身影愈发清晰,回头看一眼万年,心口没来由一痛,不过这种凡人情绪一瞬即逝,他释然一笑道:“天下觉灵境的道士十年何止百万,能高处不胜寒的寥寥几十位,能让爷爷看得上眼的,更不超十位。修仙一道,在天之下,人力必有限,我门这一道法,分阴阳为二,再合二为一,是大造化。”
小少女一耳进一耳出,她更关心的一个问题是,爷爷是否修成了本门这道法,若修成了,境界怎么还无法超凡,岂不是不神乎其神,若未修成,当年又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不敢问。
“爷爷没有修成,败在了一个情字。”老人哑然失笑,直接回了孙女心底的疑问,原本压下的情愫再次生起,不过他没有再清心,只道释怀一句依然拿着,何言放下。
小少女安静了,跟着爷爷一步步走过古桥,若说她不紧张,气息何来的紧促,毕竟再往前几步便是人生的转折点了。
“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你从桥上经过。”
老人呢喃着,望着对面风雪中站着的身影,对着孙女说道:“放心,爷爷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第一件是把你从蛮荒雪地的死人堆里抱出来,第二件便是今日之事。”
在古桥中央,飞雪之中,水雾渐散后,宗阳看到了一老一小两个身影。
因为一路不停歇的狂奔,浃背的汗水涨散了绷带,露出完好的肌肤,宗阳喘着粗气,神情高度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