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十四州,自乱权“起义”以来,战火燎原。强的蚕食弱的,弱的又硬气,死战不愿归附强的。
如今只剩九大州,各持一方。
在段元亨出生的那晚,刚落地的婴儿朝北啼哭。
北面恒晏两州交界,那时尚不称州主的刺史兼镖骑将军段千鸿,率领恒州二十万驻军与亲兵白麟军刚刚平灭叛乱。一身鲜血立于城头,回望恒州,目光戚然。
废两界,划郡县,立法典,称州首。然当世“并州”第一人。
这样一个创就丰功伟绩的男人,此时正像寻常中年人一样坐在书房中喝着碧螺春。只是并非像文人学究那样,依《茶经》上所著用以二十四器数十道工序的烹泡。在沙场上割人头如割麦子一般的武夫出身,实在受不得那文馊馊的讲究。
一柄紫泥茶壶放一撮茶叶,倒上开水就算齐活了,甭和老子讲卵蛋用的茶艺之道,不费那功夫事儿。
西厢寝食,东厢执政。
段元亨是唯一能进出东厢书房不用通禀的人,当然秦弱水也可以,但秀外慧中的女人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外头的军政大事才是她最不愿见的烦心事,她见过夫君往日在朝中与同僚暗斗周旋,也见过下了战场一身伤疾鲜血。作为女人,这些她都无能为力改变,但她能打理好这个家,让男人无后顾之忧,这便是她的智慧。,那个书房的门,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半步。
站在门口只是简单的扣了声门,便踏步走了进去,看见那不用茶杯,叼着茶壶嘴饮茶的老爹。
眉眼平凡的段千鸿只是微微抬眼,也不开口,继续喝茶,还啧了啧嘴,手中把玩着一对麒麟纹狮子头。段元亨倒也没觉得被冷落着有什么憋屈,搬了把椅子做在段千鸿对面,同样不说话,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被盯的全身不自在的段千鸿终于受不了了,狠狠瞪了一眼儿子,低喝道:“小兔崽子,有屁快放,来给老子找不自在?”
段元亨看了一眼老爹手上那对极品成色的揉手核桃,淡淡道:“说话就说话,小些脾气,你那手劲不适合玩这个,好歹是当年边藩献朝的贡品,天下也就这么一对,小心着捏碎喽。”
段千鸿对儿子的冷嘲热讽不以为然,但声音倒是降低了不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怎么,这趟出去涨本事了?回来就开始教训起老子来了,在外头闯荡这么久,也没在江湖上听到你小子的名头,你爹我像你这么大早名传四海了。”不等儿子反驳,又道:“在外头可被人欺负?提老子的名,保管吓的对方尿裤子。算了,你还是不要提的好,尽在外头惹是生非,我丢不起那个人。”
段元亨嘴角浮现一抹讥讽,阴阳怪气道:“人家都有个靠的住的老子,可我不行啊,谁让我那老子名声臭呢,行走江湖遇到扎手的事,自报家门与寻死何异啊,凡事只能靠自己,活着回来是真本事啊。”
这对父子就这般唇枪舌战谁都不绕谁半分,恨不得抓住些对方毛病能指摘上几个时辰。
兴许是挖苦累了,段千鸿叼这茶壶喝了几口,暂且休战。
“以前不是大口喝酒快意恩仇吗,现在也是像那些老头子一样年纪到了,喝起茶来了?”段元亨平淡说道,心头也有些好奇,道了声怪事,无酒不欢的老爹喝的惯茶?不曾见过。
穿着灰色袄袍的段千鸿理了理袖摆,没了执军政大权时的锐气与戾气,倒像个寻常富家翁。他眼中掺杂着些许浑浊,不再是年轻时的锋芒毕露了。翘了翘嘴角的胡子开口道:“以前看不懂那些喝茶的,又苦又涩,能有好酒一醉方休来的舒坦?这茶是翼州那位年头使人送来的,说是拜年礼,但谁不知道我段某人只喝酒。都是老熟人了,明知我习性还送这份礼,是暗里埋汰我要颐养天年啊,或许也是想试探些什么。不过老子再闷气也不能跟这只有翼州独产的芽尖碧螺春过不去不是?于是就收下了,送礼的使官临行前我还托他带话给那位,说这茶真他娘的香,让他每年初春都要记得给我留上几两,也不知城府极深的那位对这个结果满不满意。不过这茶确实没话说,喝了几回也就喜欢上了,酒我是真戒了,这几年你不在家,你娘没地方上心,可不就卖力拾摞我嘛。这酒也不许喝,架也不让打,真闲的慌了就到这你娘从不来的地方喝喝茶,发发呆,也挺好。”
段元亨怪异的看着老爹,一脸的不可思议道:“你就真这般老实?既然娘亲从不来这里,你就没偷偷躲在这里喝几盅?”这不对啊,嗜酒如命的老子哪里是说戒酒就戒酒的,还真不信就没偷喝上两口。
这会反倒是段千鸿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神色,摸着胡子道:“有倒是有过,不过每次都被你娘发现,说来就奇了怪,每次回去前都让费俭确认过身上没有残留酒味,可你娘就是火眼金睛啊,你说是不是费俭这老小子吃里扒外?几次之后就不敢喝酒了,越喝茶越觉得有味道,就干脆以茶代酒。”
段元亨翻了翻白眼,心道费俭那老小子虽有张反复小人的相,但他还真未必有吃里扒外的胆啊,整天跟在屁股后头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表忠心,要是真做“卖主求荣”的事他就是嫌命长了,再说娘亲还能许以什么好处给他能让他倒戈相向。
当真为那费厉鬼叫声屈啊。
兴之所至的段元亨在老爹的书房里捣腾,壁架上陈列着打量古玩藏书,能摆在这的都是外头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