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睡着的人儿不安地动着,身子蜷起又松开,呼吸时而急重时而微弱,仿佛梦里,有其所惧之物令她惶急欲逃,或是有其所盼之物惹她追逐。
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呓语,显得无助而迷茫。
“大娘……点心好吃……”
桂花树下,粉嘟嘟的小女娃捏着块点心吃得香甜。
“我也要……那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过来,抢夺小女娃手中的点心……小小的男童一手吃着点心,一手拉着小女娃的衣角……
忽然天昏地暗,小女娃在黑暗中迈着短腿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远空中传来一道声音:“孩子……别睡了……孩子……醒来……孩子……”
兰兮紧喘了几口气,蓦地睁开了眼。
动了动手,才发觉手心都是汗,全身都汗涔涔的。
那个小女娃又入了她的梦,这一回还多了个更小的男童。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梦里唤她的是兰婆婆,当年正是兰婆婆将她唤醒了。
除了兰婆婆的声音,她还听到了琴声,正是秋夜与端云合奏的那支曲子,曲音穿透、游弋在她混沌的意识里,让她虽然恐惧莫名却仍然心怀希望,不停地朝着前跑。
是因为听了秋夜他们奏的曲子,太受感动,才有此一梦?还是,兰婆婆当真给她抚过琴?她不知兰婆婆识不识弹琴,也从未发现过兰婆婆身边收有琴具……再说,她怎么识得奏这只曲子呢?
兰兮按了按额头,她的头有些昏沉沉的,每次梦到与遗失的从前相关的境况,她就会这样,格外的疲累。
端云面上笼了层忧色,亲手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先歇会儿吧。”
兰兮唇边含了丝笑,接了茶杯,缓缓地喝了几口。
那样淡的笑容里,透着那样浓重的疲倦。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厚厚几沓药方,还有一包一包的药渣子,都是这几年秋夜所用过的。
看着桌面上那一堆,端云烦躁得不行。
秋夜听到动静,抬起垂在书页上的视线,转过头,一见兰兮的脸色,神色立刻变得凝重,扔下书举步过来,停到桌边微锁了眉头,望着兰兮的脸担忧低语:“会不会是那冰间花……”
兰兮忙摇摇头,“不会,只是没休息好而已。”
“什么?冰间花!”端云瞬间寒了脸,冰刃一样的眸光直戳在秋夜脸上,“有人给她下了冰间花?!”
秋夜无言地垂眸,轻点了下头。
“混帐!”端云怒不可遏,刷地扭头盯着兰兮,声音冻得死人,“你知道里面下了药?你还喝得下去?!你是傻子吗?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你莫仗着——”气咻咻地还没说完,抬脚踹翻了桌旁的屏风,咬咬牙没再说下去,又望回秋夜,满身冰寒地道:“是谁?”
“还能有谁!”秋夜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哀伤,令人观之心酸。
“死老太婆!”端云低咒一声,狂风般地掠了出去。
撞翻了门边的花架子,架上的一盆建兰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外面的人不敢进来。
端云不由分说这一顿火气发的,在兰兮看来,也知他有关心她的意思,可还是觉得他有些小提大作了,见秋夜如此情状,她反倒有些过意不去,理了理被端云袖风扫乱的药方,笑着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如此,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大可放心。”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让你这么帮着……”秋夜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眸光半垂在刚刚凌乱过,正被一双纤秀的手重又归拢好的桌面上,专注而飘渺,他整个人,好似被乌云遮挡的明月一般,光华暗淡,形影寂寥。
兰兮想想自己那些打算,实话实说道:“倒也不算全是为了帮你。”
“令弟的事,我很抱歉!你们随时都可以走……这样的话我说不出来,也不会说,对不起!”秋夜抬眸望着兰兮,他的神情很温和,眼神却蕴着决绝,月华冲破云层……
这才是秋月公子。
兰兮微微一笑。
“以你们姐弟的本事,想走,也没人拦得住,也只有那两个傻瓜才以为可以胁迫到你们。”秋夜亦是一笑,“不过,傻人有傻福……你肯留下来,我只余庆幸,!”
“也不是白留呢。”
秋夜点点头:“那是自然。”温润的眉间,此一刻,写上了睥睨天下的傲然。
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公子,画裱好了。”
“拿进来。”
秋霜捧了个精致的画匣子进来,仿佛没有看到满室狼籍一般,又神色平静地退了出去。
秋夜将画轴取出,慢慢展开,铺在桌案上,细看了一会儿,又俯身凑近,闻了闻,终泄气般地摇了摇头,低喃道:“没有任何异样……”
这幅画,所用的墨汁,兰兮加进了特别的东西。
是她给秋老夫人的回礼。
或许,正因为她早已打算好了“有来有往”,才会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别人打她一掌,她不应难过也不该生气,她只该做两件事,第一,想办法确保以后不会再被打;第二,以数倍于这一掌的伤害性打回去。
兰婆婆说她狠不下心,却是错了。
一个镇日与毒药为伍,又甘之如饴的人,会是个心软的人么?
“你来看看,有没有不妥?”秋夜又道。
“没有不妥。”兰兮离了画好几步远,淡定地道。
“这样也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