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在昭明宫,天家父女相谈甚欢,散后不久,皇帝遣容海给望月送了赏,赏的是个金算筹。望月一笑,命人将赏赐收起来,并无他言。

圣德十九年过去,圣德二十年来临。西陲战势不明,谁也不敢把年过得太有年味。日子还像平常,有惊有夷,并无大波澜。

元宵节,三兄沈沄失了孩儿,准确地说,是三皇子妃褚氏滑胎,胎儿已有三月了。

说来可惜,三兄沄无侧妃,而正妃褚氏霸道贪毒,不容姬侍怀胎诞子。是以,三兄膝下只有一子,便是褚氏所生的皇孙琳。

沈琳年过五岁,皇帝不给嫡皇孙张罗师父,三兄只好亲自给他启蒙。

汩七兄封河西县公,年前搬出宫去。望月若求自在,还是多到淡影楼去。

左右淡影楼只一人可厌,这可厌者却还总不在宫中。现在,她卧病在床,与出宫倒也没差。

内间里,沄三兄给沈琳上课。

外间,章悦之与望月联诗,二人你争我赶,一句才出,一句紧缀,连了快四五十句,犹不见吃力。

把录诗的小太监,倒急得满头大汗。

望月见状,倒起了玩性,一时抛开联句,掇个凳子,趴在小太监身旁,看他火烧眉毛似的,舞毛笔像扫帚。

章悦之这时也凑过来,干脆在另一侧桌案,挡住了日光,小太监抬头,瞅他一眼,又不敢说话。

望月噗哧一乐,抬手推章悦之,睨着她嗔道:“小章子,不要调皮,你挡着光,他还怎么写?”

章悦之开颜一笑,一甩袍服,从望月身边挤过,差点踩上她的脚,望月哎哎拍他两下。

就见他示意录笔太监让开,自己拿了笔,也不正经坐下,歪身子站着,自己在原录的诗稿上写起来。

望月对角落里的录笔小内侍笑一下,对他说声“没事儿”,摆摆手,让他出去站着。她凑近了,看章悦之写字。

首先,章悦之笔体上已见工夫。

小太监用的是寻常楷体,为使上下文不突兀。他特意模仿小太监。即如此,上下对比也如云泥。再看行间的气象,也是下过狠工夫的。

差不多写完,章悦一顿笔,抬起笑看望月:“月儿,可还记得我的结句?”望月拿手杵他的脑门,被表弟叫月儿也非第一回,她早计较不过来。

她傲然笑道:“六句都不记得,还不被你笑死。”

说着,端了他手中笔,把他挤在墙缝里,学他的样子,扒在书案上,不加思索,将结句录在纸上。

章悦之挨她站着,虽被挤得局促,倒不觉得难受。

他看着她,匀净剔透的脸上,浮着跳脱的绒毛,显得稚弱清纯,惹人怜爱。

她眉眼一派认真,唇间还残留笑意。章悦之的心弦,像被轻轻撩拨一下,那乐声的余韵,便漫延到眼眸中。以至望月起来,跟他说写完了,便觉得他眼神怪怪的。

章悦之笑道:“月姐姐,我们出去走走?”。

望月想一想,也不反对,穿戴整齐,二人便连袂而出。这日天气不好,天上雾沉沉地,还呜呜刮着小风。空气倒还好,清新得让人叹息。望月一行走,一行动着胳膊脑袋,活跃一阵身上筋脉。

散了一会儿,望月看身侧大男孩,笑问道:“今年是大比之年,悦之下场吗?”章悦之笑道:“悦之来京,第一件事,便是为这出身。”望月笑了笑,看他安之若素,一点也不紧张,想起她救过的寒士。

开科取士,陈朝第二代□□立的制度。

可惜,第三代皇帝——即当今圣上之父——昏昧平庸,一辈子常看世家脸色处决朝邦大事,执拗着不看人眼色的几回,却也没干什么正经事。

在先帝朝,开科取仕几是形同虚势,不然到了圣德一朝,就该有不少寒士可用。

圣德帝登极二十载,便与世阀拉拒二十载。到如今,四品以上官位,寒士出身的堂官不过小猫三两只。

章悦之见她失神,碰碰她道:“月姐姐想什么?总不会担心,悦之要科场失意吧。”说着还笑,晏晏如常,似全不挂心。

望月知道,章悦之并非全仰家世,才在考前这样一身轻爽,只言他自身才具,恐怕比谁都不差。

想着,望月懒懒道:“表弟才比谢湖,貌若天人,若不能榜上有名,我就去找父皇,总得替你哭一场才好。”

章悦之便笑:“像孟姜哭长城那样哭?”望月瞟了眼周嬷嬷,见这老嬷嬷如临大敌,就像受到惊吓的大猫,不由哈哈一乐,道:“我要学孟姜女,也得看父皇母后乐不乐意。”

章悦之笑而不言。

越是被看得紧,望月越似得了趣,拉着章悦之衣袖,叫他说说家乡东鲁。章悦之闻言一怔,眸光远睇,脸上有些恍惚,似在回想家乡风貌。

想一会儿,他才将家乡风物娓娓道来。

望月最爱听风物掌故,渐渐入了神,忽听周嬷嬷道:“殿下,风大了,天色不早,和沄殿下道别,就该回宫了。”望月也不驳她,一垂眼,对章悦之柔声道:“回吧。”

回到内室,沄三兄还在授课,望月便同章悦之到里间。

悦之同三兄说话,望月一转头,桌案后面灯光略暗,圆滚滚的小家伙,一本正经坐着,脸上严肃得紧。

望月抱起沈琳,在他屁墩上拍拍,嗲声问:“阿琳学了什么?”沈琳歪着脑袋,脱口而出:“学了二十个字。”望月即上前,将这老成的小儿从座上抱下。

等将他抱出光线昏暗的里间,就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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