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舍勾栏,黑门红柱。雨后的黑云不曾褪去,四下聚拢,空出一若蓝若紫的窟窿,狰狞如鬼魅变幻,飘忽若阴曹地府。
风过灯摇,有些许干脆埋身芝麻油中,噗嗤熄灭,好不干脆。再有信火隐隐过墙去,都做明灯暗里花,放肆揭去祝融袍,嚣张漫漫作雪飞。
天曦仰头看着房檐上的猫又,上扬嘴角里隐着杀气腾腾,带着狠意咀嚼出一句,“要杀谁呢?”
猫又微微调动着脑袋,眼中绿光幽幽带诈,后脚踩着前脚的印子,款步、迟缓地游荡在屋檐上,喵呜一声,道,“危险喜欢莽夫。”,忽然跃到天曦跟前来,惊得她连连倒退了两尺之地。
那猫又踱着步子逼天曦朝后退去,至墙根时,天曦便双手撑墙,嘴角带笑死死盯着它朝自己移来,鬓上的绒花散着淡淡白光,双手的拇指与食指小心地摩擦,似是捻丝缕线。
猫又行至三尺开外便止住了步子,若木雕泥塑般立在树影里。
天曦瞅准时机,怒吼一声,催出千万根冰针,若骤雨般细密着朝那猫又身上刺去,那猫又并不闪躲,只管那冰针朝自己身上刺来,天曦眼瞧着,甚是得意,嘴里嘟囔,“真是找死呢。”
不曾料到那猫又突然倏忽消失,只留下一缕猫毛。
天曦暗暗发狠,道一句,“真是可恶呢。”便猛然感觉到耳后有呼出的温热之气,不由颤抖着让出两步之地,转身瞧见猫又伏在墙上,慵懒惬意。
“你想杀了我?”猫又笑道。
“你可知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招惹我的……”那猫又突然停顿,蓝得发绿的眼睛中似是聚了狂风巨浪,叫天曦只管闪躲,不敢直视半分。
咕噜声从那猫又的喉咙里传出,夹着愤怒、凶残,叫那天曦不寒而栗,獠牙利齿间陡然嘶吼一声“畜生!”,吓得天曦急忙抛出一白衣傀儡,以便来一招金蝉脱壳,暂时保了性命再说。
可天曦这傀儡术本就是源自猫又,如此怎能蒙混过关,果不然那猫又飞扑过来,只轻轻一下,便将那傀儡撕了个粉碎。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不客气了。”猫又踱着步子,吸鼻甩头一番,便往这边过来。
天曦实在过于高估自己,本是想来个卸磨杀驴,不料沦为刀俎鱼肉,顾不上怨怪自己鲁莽大意,拼了全力结出冰墙结界,死撑着护住自己。
猫又自然是爱玩的,见那天曦挣扎地如此卖力,也不舍叫她快些死去,只围着那结界溜达,或用掌心轻轻推一推那冰冷的结界,或邪魅笑笑,伸出舌头来舔舔爪子。天曦眼珠随着猫又的轨迹转动,额头生汗,双手颤抖。
“活着有什么好,得不到想要的,做不了想做的,费尽心机只能得一个退而求其次。你认为拼尽全力就万无一失?哼哼,到头来不过不堪一击。”猫又说罢,只深处一根利爪,这便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天曦费力维持着的结界。
只听哗啦一声,全是碎冰的声音,天曦瘫在地上,嘴硬道,“五十步笑百步呢,你想要一张永恒惊艳的人皮,到最后还不是靠着一张独眼婆子的老皮苟且呢,呵呵。”
猫又微微眯起眼睛,邪魅笑着缓缓抬起锋利的爪子,在天曦脸上轻轻一勾,道,“如此,你这张皮子,倒可以将就将就。”
说罢,那猫又便纵身朝那天曦身上越过去,正好吃掉她的灵魂,好换一个寄主。
天曦抬手阻挡着,催出去几缕冰针都被身手敏捷的猫又轻松避开,一道青光正冲着天曦的天灵盖蜿蜒而来,天曦被那股气紧紧提着脑袋,再动不了分毫。
未等这猫又吃掉天曦的一魂半魄,突然从巷口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喊,紧接着一计金光袭来,将那猫又踢出去一丈之地。
猫又咕噜咕噜地怒吼几声,正反扑上去,一并收拾了这胆大的家伙,不料刚起身走了半步,便啐出一滩鲜血。
它目射凶光,朝那巷口看去,并分辨不出是何许人是,只见金光奕奕,刺得眼睛生疼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忽见有硕大的影子闪过,猫又突然前足伏地,竟也不自觉地做出行礼膜拜的样子来。
再仔细分辨这炽烈祥瑞之气,猫又突然掉头,仓皇而逃。
“你是谁?”只听巷口那人声音颤抖,小心盘问。
天曦松一口气,一眼就辨出那人手中攥着的正是烛阴簪,这便知是翠螺无疑了。
得不见天曦的回话,翠螺便不敢再往前走半步,杵在原地,只管拿烛阴簪指着天曦再问道,“你不说话,我可恼了。”
天曦挣扎着站起,急忙笑道,“翠螺姐姐,是我,天曦。”
翠螺这便小步疾行上来,喜悦道,“亲娘,可算见一相熟的人了。”
原来这几日,翠螺与石心一样,每晚都会攥着那崖柏簪子在荒郊野岭中寻觅耳鼠的踪迹,回回都是天即明时才返。本就十分怕极了黑夜的她,在丛林深处更是大气不敢多喘一下,每晚心惊胆战却每晚都不拉下。往日里都只是见一些寻常猫狗虫蛇便把她惊得迟迟回不过神来,今撞见妖怪吃人,岂不把她吓得半死。
那翠螺冲到天曦跟前,顾不上生分熟悉,只左手攥着崖柏簪子,右手紧紧攥着天曦,也不肯回自己家了,只一味讲顺道去白府找云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