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针心事重重地回房,竟没注意坐在楼梯拐角的白华,直到他喊云针的名字,云针才被惊一跳,回过神来。“要死了!”云针骂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来找我做什么?”
“谢谢你。”白华起身,递过去一提水果。云针侧脸端详,只西瓜葡萄一类,不禁奚落道,“也对,你那小畜生也就值这几个钱。”
白华盯着云针只看一眼,这算是不乐意了,之后便不再言语,转身离开。楼梯哒哒响一阵,很快便没了动静。
“愁人。”云针叹口气,皱皱眉头进了房。拆开包装一看,竟另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粉膏剂。
白华只身坐在院子里纳凉,现下正是油灯旺盛的时候,便可见一双喜鹊半宿枝稍,半墙满月摇花影。四周火光若明星荧荧,香灰味隐隐传过,时而会重一些,白华知道是母亲在西厢问卦。
乘黄扑着飞蛾,绕院子转圈。这家伙长得很快,尾巴修长蓬松,竟与身子同长,额前凸出块犄角,被毛覆盖着,不打眼仔细看也辨不清,但其眼角处的红色细毛越来越清晰,很是俊俏。
香奴端着托盘从西厢出来,匆匆去了外婆房间。白华偶尔抛过去目光,盯着外婆那边的动静。乘黄也不去招惹那飞蛾,溜溜地折回白华身边,伏着身子趴下。白华摸摸乘黄脑袋,便继续盯着外婆的房门发呆。
月满星稀,黑云舒卷,逶迤腾浪,叫宅子里阴暗交替着,好不鲜明。石榴树里坐了黄鹂窝,几声轻巧的鸟啼。
乘黄警惕地竖起耳朵,对着石榴树嗷呜几声。
门吱呀推开,香奴弯腰鞠躬,空着手退到院子里来。白华喊住香奴,问母亲在西厢里做些什么。
“就快好了,你且先去睡,明又瞌睡可没人管你。”香奴催促白华,见他仍呆坐不动,便上去拉白华,“祖宗呦,明日叫你操心的事还多着呢,夜里风凉,快些回屋去。”
白华站起来,盯着香奴一本正经道,“你可别瞒我。”
“祸是嘴巴惹的,愁是耳朵招的。你又来寻些什么麻烦。”香奴教训他道。
白华不与香奴多费口舌,推开她径直朝西厢走去,嘴里嘀咕道,“我过完生日就二十一岁,至今还被当小孩子哄着。我自知是没什么本事的,这样就不叫我学本事么?”
“你可别疯,白先生忙着,我来跟你细细讲了可不成。你别去恼白先生。”香奴一路追赶,言语慌张,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惊扰了旁人。
白华一味发倔,也不管香奴阻拦,径直进了西厢,并瞧不见母亲,这才朝二楼去了。
香奴本是不敢跟去,又怕白华闹出事来,这才斗胆一次跟在后面,保持缄默,不再讲话。
墙壁里虽有点着长明灯,但不外是晚上,楼梯又是盘旋在玄关后,光线不通,这里便昏暗异常。神龛中的塑像因是金银材质镶镀而成,倒还看得清楚些。
帷幔垂垂遮仙身,香火盈盈卷烟尘,不言清明生前事,不语化解后世因。
白先生坐供桌右手侧,于水晶盒上方横执一根旃香,低头不语、神情专注,叫那香烟顺着水晶盒漫开,雾霭沉沉般的样式。只也并未见白先生开口,便听到厉声传来,“堂前那莽夫是谁?”
香奴赶紧拉过白华,站在他前面负阴抱阳道,“后生不识礼,误闯莫见怪。”
白华并不喜香奴的搪塞之词,同负阴抱阳刚要回话,只觉脑袋一阵轰疼,干烈烈地发胀,再无意识,竟胡言乱语道,“龙鱼北,白民氏,阴司长史。”
香奴窃窃相劝,莫叫他浑说。这白先生忽地眼前一晕回过神来,这才抬起头道,“你进来做什么?”
白华只呆呆看着眼前的秦广王塑像,并不言语。
“白华?”香奴推搡他一把,谁知这白华并不回答,直着身子就朝地上躺去。也亏着白先生反应及时,把白华拦在怀里。
“快去找桔梗姨。”先生也不怨她,言语虽紧张,却也没有高调。
香奴这才匆匆去了,下楼梯时险些摔了,便惊呼一声。白先生扶着白华,叮嘱道,“你且小心一些。”
香奴正出西厢,恰好遇见几个出来纳凉的小厮,于是慌忙招呼道,“你们且去找晏华,叫他多找几个诵经师傅过来西厢,快些!”香奴催促着,才又匆匆跑了。
这晏华正是九个诵经师的领班,那日唱净身咒也是他领着。虽然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纪,便已颇通道法真言,所以更得敬重。晏华往日里常是一身素净的装扮,白色长袍,头挽道髻,手拿浮尘,如此而已。
白先生敬重他的渊博,便在宅里设一道观名太清宫,诚心请了晏华来驻,除做法开坛,他只在道观里净心清修。
等桔梗匆匆赶来,晏华已命几个小厮把白华抬回房,正告别回观,见桔梗行色匆匆,才道一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桔梗一愣,这才笑道,“罢了罢了,多谢提醒。”
那晏华一扫浮尘这才匆匆去了。
桔梗过去白华床边一看,这才见他直挺挺躺着,眼中无神,像是死透了。再细看胸口尚还起伏均匀,又抹脉象,与寻常无异。
桔梗不慌不忙道,“香奴你去扶住白华的头,叫他靠你腿上。”
众人帮忙,助白华坐起,仍旧是硬挺挺地靠着。桔梗这才取下金梭在白华额前刺出火的红印来,又去他头顶狠狠拍三下,嘴里念叨,“好了好了。”
继而拇指抵着白华的人中,重重掐下去。不出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