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螺迈过门槛时,石心正与云针说笑。瞧见翠螺眼下乌青,石心便调侃道,“只一夜不见,这翠螺就改成黑螺,看来昨夜亲爹的茶叶没少喝。”
“合着是昨天那一海碗,才叫你黑成炭的?”云针奚落石心,叫她少打趣翠螺。
“就你没资格说我。”石心扫视云针,笑得不怀好意。
“我们不理他。”翠螺扬扬眉毛,倒看不出傲娇,有憨态可掬的韵味,她环视四周又道“白华还没来?”
“唧唧复唧唧,白华当户织。”石心梗着脖子,拿腔作势地讲。
翠螺上去推他,止他浑说。石心身子一歪,正巧蹭到云针的胳膊,她吃痛地叫一声。翠螺这才想起昨夜云针受伤,赶忙去垂问。只见小臂上扎出四五处伤口,都是颇深,仍未结痂。“去过医院了?”翠螺皱着眉头,言语着急。
“别大惊小怪!”云针摆手,“已经用碘伏消过毒,结痂就没事了。”
“这样可不好,万一感染可就不得了。”翠螺不依不饶。云针白她一眼,道,“瞧你这样,能活一万岁。”
“你休骂人,我恼了!”翠螺憋着笑,嘴角抖动着。
“熊孩子是最难搞的,就凭你们剃头挑子一头热,还要逮着?说谎还得打草稿,哪有简单事,所以你们被耍是意料之中的。”石心不屑,数落两人冒失。
“该死,有种你去!”云针听着来气,撸袖子正准备掀桌子干仗。翠螺这便笑盈盈地止住道,“话糙理不糙,仔细琢磨石心的话是有道理的。”
石心耸肩摊手,缩着脖子努嘴吧,倒是十分可爱。云针食指狠狠地指他一下,又白他一眼才算完。
“孩子哪有什么心计,他就是想玩。”翠螺道,“所以我们跟他耍心眼,设圈套是不管用的。”
“你追他就跑,你躲他来找?所以他是要躲猫猫?”云针这才恍然大悟。翠螺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去警告云针,“所以今晚,我是不会去跟履赤子玩躲猫猫的。”
翠螺话音刚落,云针便听着有梵唱道,“西南大路在前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千万别走错了路,脚踩莲花上天堂。”
这才急忙招呼道,“有客!”
白华也从东厢里出来,与云针互看一眼,点点头。翠螺急忙去偏房中取出柳木编得圆口簸箕,再盛上万寿菊花瓣,到门槛前铺开一条路,一路延伸到西厢。
云针与白华各跪一边,石心去偏房回避,翠螺捧着簸箕又进西厢,在后门处撒上菊花瓣。
西厢的正中并排立着两架衣裳,男女各一。女服是仿昔日安乐公主的百鸟裙织就的,大约有走线裁缝铺时,它就存在着。这衣服汇集百鸟羽毛织成二裙,根据观赏角度的不同、光亮程度的不同,颜色各有变化,百鸟之状尽现。男服是仿照旧时帝王继位、祭庙、征还、纳后时着的衮服织成,上衣深青,绣有日、月、星辰、山、龙、雉、虎蜼七种章纹,下裳大红,绣有藻、火、粉米、黼、黻五类章纹。
西厢三面墙上依次各有男服鷩冕、毳冕、絺冕、玄冕、大袖宽衫、襕衫、青衫、直裾单衣、绕衿衣、三重衣、筒袖襦等。女服云英紫裙、流仙裙、百鸟裙、花笼裙、祎衣、朱衣、鞠衣、深衣、袿衣、无缘裙、小袖短襦,凡此种种,千色衣裳萦纤幕,万般裙裾扫落梅。
翠螺立在那百鸟服旁,负阴抱阳,持一支万寿菊,因害怕紧张,那花瓣抖得厉害,像那复苏的火焰,冉冉而升。
只听云针喊一句“乡莽野夫云针跪接:此路一通无回头,亲疏挂念不再问。不知尊驾姓甚名谁?打何处来,到何处去?日后传信,交汇有通。”
白华细耳听着,那人道,“南镇河沿崔家大保,去往莲花天堂处。”
云针这才长歌一声,“待客。”
翠螺闭紧眼睛,只觉一阵凉风从鼻尖闪过,便道,“此别人间,故来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顷刻,只见一挂青衫凭空消失,后门那片万寿菊散开,有行过的痕迹。
翠螺长舒一口气走出西厢,看一眼云针,意思是事成,又忽地晕了过去。
“石心!”云针着急喊着来帮忙,石心这才从偏房跑跳出来,见又是这阵仗,才卸下气来,“这是又吓晕了。”
“别废话,快把她扶床上去歇着。”云针咒骂石心一句道。
石心和白华架起翠螺朝偏房去,石心扬扬眉头,在嘴里嘟囔道,“这饭还真没白吃。”
因怕有人再出事,云针早早就去了北镇桥上看着。天虽然有些暗沉沉的,夕阳却正好,倒也不像是会下雨,只晚风吹下,水天一色处一缕彩霞。芦苇被吹得压着地,草气浓厚,却也很怡人。燕子掠过河面,又倏忽而上,呢喃燕啼被风抹去了大半。
东南风从东镇沼泽里带来大片大片的野牡丹花瓣,玫红色的小碎花漫过浩浩荡荡的江面,漫过葱茏的芦苇荡,一路从东南朝西北飞着,会有一两朵粘在云针的头发上,倏忽间又随风而去。落花自有牵情处,漫天作雪自在飞,鬓间当然留不住,转向南风借光阴。云针红衣素鞋,柳眉轻扬,杏目含笑,很是享受,俨然是这飞花中人。
来去匆匆的村民大都会跟云针打个招呼,道这天色不好,催她快些家去,云针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意。
今夜的月亮总懒在云层里,所以即使近乎满月,总也不太亮。风较黄昏时小了许多,有夜虫活动的迹象,嘟嘟唧唧,在